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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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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出还未结束,可我默默走出了体育馆。我无法在其中多呆一秒,里面的空气像是在炙烤我的眼球,灼烧我的喉咙。计算机学长似乎有点惊讶,但还是没说什么,起身让我出去。
  我缓步走着,像是在做着不会醒的梦,梦中的内容,是重复着一遍又一遍潘逸杰的“即兴”演讲。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公园内部。也是,在这种状态下会自然而然地向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大半夜的,人最少的地方大概就是公园了。
  恍然间坐在了长椅上,蓦然发现,钟不驯也曾坐在这里。可一想到钟不驯,心中愧疚的巨浪便浸入全身,像是顺着血管参与了血液循环,躁动着,汹涌着,即将从身体的某一处皮肤表面渗透出来。
  商步谷,这就是你。幼稚,愚蠢。将别人的努力白白浪费掉,还为犯人提供了完美的舞台……
  我不得不这样,只有不断的鞭笞,惩罚自己,才能让煎熬着心灵的愧疚之火烧的不那么旺盛。而这不得不进行的道歉,忏悔,说到底,也不过是自私地,对于痛苦的自我逃避罢了。
  是啊,不得不惩罚自己,可每次惩罚之后,却又是更深的深渊。就像是没有等级上限的游戏账号,每次的升级,只会加大下一次升级的代价。不断责备着自己的人,发现连对自己的责备也是值得责备的虚伪。不断受苦的人,发现受苦也是要被惩罚的一种对苦难的逃避。当走到这一步时,还有什么方向吗?
  当然有了,肯定自己,充满信心,去追求美好的事物。
  是啊,可是,比起野草的叶片,玫瑰尖锐的刺,不知锋利多少倍。总有一些人,对于他们来说,生活在幸福中,即是痛苦。
  又是对所谓美好的一次追求,又是一次可耻的失败。不,不仅仅是可耻,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受到影响,那也只是受辱罢了。可现在,钟不驯,萧飒,他们也会因为我的愚蠢而受伤吧……这样想着,仰起头看着月亮,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回答。
  可就在这时,回答,却悄然到来了。
  身边,有人无声地坐了下来。我一愣,之前一直没有察觉到附近有人啊,转头看去,我彻底呆在了原地。
  钟不驯正抬着头,微笑着看着天上的云雾之后朦胧的圆月。
  “猩猩同学也有半夜欣赏星空的爱好吗?”钟不驯仍然看着天空,微微扬起的嘴角让我愧疚的心多少踏实了些。
  我苦笑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道:“对不起。”
  “答案错了。”声音像是从远方的月亮上飘过来的,我困惑地抬起头,看向那精致的侧颜。也许是因为刚刚演出完吧,脸上的妆还没有卸,洁白的脸颊泛起粉红的光泽。温和注视着我的眸子里,摇曳着朦胧夜空里几滴徘徊流连的星光。身上套了一件连衣裙,也许是月光的渲染,白裙如同玉兰一般透着柔和的光晕。没有御寒的外套,裸露的双肩在秋夜的凉风里微微耸起,像一道绵延的雪山。看样子,她大概换完衣服就跑出来了。她的目光转向我,“猩猩同学果然很笨,错了还不明白。”
  我动弹不得。如果说有什么我想定格一生的瞬间,那就请在此停下吧。少女的目光像是故事里滴穿顽石的水珠,执拗地敲打着我坚硬的外壳,直到打出一道缝隙,打通一条道路。这就是我所认识的钟不驯,对认定的事执拗不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份执拗要对我…
  “没有错,因为我的原因,反而让你拿到的证据反被利用,抱歉。”
  钟不驯叹了口气,不过像是早已料到了似的,她没有着急回应,而是靠在长椅上,低头看着手机。不一会,她把手机递给了我。是熟悉的文光论坛区。
  接过来的一瞬间,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论坛区里,清一色的,在刷着同一句话:
  “萧飒同学,对不起。”
  向上,缓缓翻着。一条条的“萧飒同学,对不起。”是那么漫长,不知多久,我翻到了第一条,是一条全校的通告,内容是致歉信。
  “我们为这些不良言论给中文系一年级的萧飒同学带来的困扰与伤害深感歉意。这次……借着潘逸杰部长的发言,我们号召全校同学,无论是曾经直接参与了谣言的传播,还是间接助长了其蔓延,都请为萧飒同学,致以诚挚的歉意。——校庆首脑部负责人,李珂,杜朗致上。”
  而下面,最开始的两条“萧飒同学,对不起”,正是李珂与杜朗发送的。
  我的手颤抖着,屏幕的光闪烁着,愈来愈微弱,直至熄灭,可我已经不需要了。我转过头看着钟不驯,她也正注视着我,看到我转过头,她缓缓看向前方。
  “笨蛋猩猩……委托不是只有有胜负啊。”声音像是一片带着香气飘落在鼻尖的花瓣。“虽然拯救了他人这样的想法只是虚妄的主观臆断,但至少,我们创造了些许希望。就像他们为我们证明的那样。”说罢,她回头注视着我,依然是那一抹如同被囚禁了双翼的鸟儿的微笑。
  我呆呆地凝视着她。不知愣了多久,突然,像是心中的某道堤坝漏了一道口子一般,笑声缓缓倾泻出来。心中,一种超出了感激的,只属于被理解之人的快乐肆意流淌,蔓延着。
  “你也是笨蛋啊。”
  “唔?”
  “对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还这么执着,不是傻瓜是什么。”话刚出口,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脸刷一下地涨红了起来。钟不驯也扭过头去,分不清是残留的妆容还是什么,她的脸也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
  “走啦,再不快点要错过庆功宴了。”
  “哈?什么庆功宴…”
  “去了就知道。”她向我眨了眨眼。
  我苦笑着,举起手示意投降。眼前的女孩向前转过身,仍是她走在前面我在后,一米的距离无声地移动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某种不协调感却在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默默跟在她身后,只见她上身颤抖了几下,一边环抱着肩膀打了个喷嚏。我摇摇头,随即脱下了身上的外套。走上前去,轻轻把外套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穿上吧,一件裙子也太薄了。”我看着脚下。“嗯—哦……”我回过头,只见钟不驯也低着头,慢慢把袖子套好,拉上拉链。“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还不是你太明显了,从正门出去,谁都能看见。再加上潘逸杰刚刚说完那些,一猜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我自然就出来了。”
  “喂……我的想法就这么好揣摩吗?”
  “毕竟是笨蛋猩猩,只会去……”
  话音未落,身前的人突然站住了。转过身,她严肃地看着我。
  “商步谷。”
  “嗯?”
  “我们,是那个什么吧…”
  “哈?什…什么啊…”脸上的温度陡然上升。
  “就是,朋…朋友什么的…”声音小的几乎无法听见,什么啊,不就说个朋友吗?至于吗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场面呢真是虚惊一场啊等等商步谷你在期待什么啊喂!
  “啊,是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就是…就是当作这件事我帮忙的报酬了!”声音有些急促。这家伙,明明那么聪明,却偏偏在某些事情上反应迟钝。
  “什么报酬不报酬,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就算没有回报我也会答应的。”
  “那……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什么…?”
  “不要把所有的错…揽到自己身上…”说着,她猛地抬起头,又是那坚定的目光,钟不驯紧紧注视着我,“一位责备自己不仅是对他人的逃避,也是对自己的逃避。所以,”坚定的目光足以贯穿一切,“可以吗?”
  我定在原地,抬头看了看星星,月亮,又看了看自己张开的,有些粗糙的手掌。
  “嗯,我答应你。”少有的,我的语气坚定而沉稳。
  钟不驯伸出了小指。
  “这是干什么…”
  “拉钩啊。”
  “哦哦…”慌忙之中我急忙伸出小指。
  “笨猩猩,是另一只啊!”
  “哦哦哦。”急忙换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谁是…”钟不驯歪着头,想着她能想到的“侮辱”性的字眼。
  “谁变谁是笨蛋猩猩。”
  “不行,那你岂不是随便反悔!”钟不驯轻声笑了起来。
  “哟嚯嚯,才发现吗,不过已经晚了哦!”
  我和她笑着,走向灯光照耀的马路。
  穿过前方的小径,走出公园。月光下,两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壮汉,外加一个扶着眼镜的瘦削男子挡在了我面前。月……月下三兄贵!
  “学长,社长,还有…萧飒?”没错,眼前正是李珂,杜朗和萧飒三人。
  杜朗和李珂一脸坏笑地看着我和钟不驯。喂喂,你们两个不要露出那种吃瓜群众的奸笑好吗?不过现在,更让我在意的是——
  萧飒缓缓走向我和钟不驯,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萧飒已经走到我和钟不驯的面前。他张开他那宽大的双臂,下一秒,轻轻地,他用坚实的臂膀,环抱住了我和钟不驯。
  “谢谢啦……还好你们一直都在……”声音小到只有我们三人才能听清,一滴温热的泪水,打在我冰凉的后颈上,一股暖流,贯穿全身。愧疚,悔恨,在那一瞬间融化。带来些许希望,钟不驯的话再度回响——我想,我有些明白了。
  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没关系,都结束了。”
  “嗯。”
  一旁的李珂与杜朗,只是微笑着,一言不发。
  松开怀抱,萧飒微笑的脸上还淌着泪痕,“走吧,庆功宴!”萧飒转过身,李珂见势也急忙道:“对啊对啊,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啊。”说着,和萧飒,杜朗三人说笑着,先行向前走去,我也看向钟不驯。
  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困惑,迷茫,在那淡淡的微笑里氤氲。
  “怎么了?”
  “啊,没事,我们也快跟上吧。”
  看样子,她不想回答吧。我不便多问,只得快步跟上。
  去往饭店的路上,五人交谈着,但没有一个人提及今晚的一切。待到入座,点好了菜,已是夜里十点了。
  “说起来,社长和杜朗学长不用参加首脑部的庆功宴吗?你们俩是首脑部的部长吧。”
  “呼,还不是这家伙把我拉出来的。”杜朗瞅了一眼李珂,无奈地说道。
  “蛤?不是你让我找个理由把你带出去吗?还说什么自己不喜欢那种氛围什么的!”
  “什么?明明是你想让我出来的吧?还说什么今晚心学社的庆功宴少了你就不行之类的!”
  “呵,有的人还真是自作多情呢。”李珂翻了个白眼。
  “是吗?有的人翻脸比期末复习的时候翻书还快呢。”
  李珂用手撑住桌子怒视着杜朗,杜朗也不甘示弱回敬过去,两人像一只发怒后翘起尾巴的猫和一只咧着嘴露出獠牙的狗一般对峙,死死地瞪着对方。喂喂,不要这样子啊,感觉你们俩之间的肉要被视线撞击爆发出的热量给烤熟了啊!
  钟不驯呆呆地看着桌子中央发白的肉上缓缓上升的烟,偶尔吃上一小口。她的头发比开学时长了一些,因此每次低下头吃饭时,都要微微挽起鬓角的发丝。萧飒则笑眯眯地看着吵架的两位部长大人,像是慈祥的老父亲和两个傻儿子似的。
  秋夜的凉风伴随着窗帘,在月色下起舞。
  我轻轻叹了口气,生活,真是时而残酷时而美好的奇妙存在在啊。
  肉烤好了。
  杜朗大概没有来得及吃晚饭吧,像是在表演大胃王争霸赛一般,大快朵颐。狐狸学长则保持着他一贯的优雅,不慌不忙,唔…就连烤肉也变得上流起来了呢。萧飒虽然不太积极,但也时不时夹上几口。只有钟不驯像是着了魔一般,盘子里的肉加起来,又放下,只是不停地把玩着眼前的筷子,桌布,看起来无心进食。
  话说回来,自从萧飒拥抱我和她之后,钟不驯就一直心不在焉。
  我用胳膊肘拐了拐她。
  “喂。”
  “嗯?”
  “唔…你要是再不动筷子,我可把你的肉给吃了啊。”话刚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商步谷,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搭话技巧啊……
  “哦?放着眼前刚烤好的不吃而去吃人家碗里的,猩猩同学果然有着不同常人的癖好。”
  “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别人碗里的都是香的嘛。”
  钟不驯撇了撇嘴,下一秒,她把自己的盘子推到了我面前。
  “给你。”
  喂喂……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啊,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大小姐!我…我这种正人君子怎么能?嗯,我是因为坚守底线才不吃的,根本就不是因为杜朗在场哦~
  无奈,我只能放下筷子,装出已经有些饱了的样子。
  “喂,你今晚是怎么了啊。”我装做漫不经心的口气。
  钟不驯愣了一下,低下了头。
  “没事的…唔,也许是着凉了什么的吧。”她抿抿嘴,像是在犹豫什么。
  “没关系…又不是非说不可。”
  “都说了,着凉了!”她冲我撅了噘嘴,拿走盘子,夹起一口肉,放到嘴里嚼了起来。眼神里里的迷茫消退了一些,我松了口气,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嘛,小驯,女孩子温柔一点嘛,明明对哥哥一直都那么温柔的啦,啊哈哈!”喂,杜朗你是喝多了吧。还有,不要在公共场合那发出种狂放的笑声啊!
  正想着,杜朗突然凑到我身边,伸出他坚实宽大的臂膀冷不防的一把搂住了我。唔!我被吓得呼吸骤然暂停了一拍。啊啊!杰哥不要啊!
  “布谷学弟也太不硬气了,这样怎么能在心学社立足呢?啊哈哈哈!”
  “唔……唔嗯,此乃君子的礼让是也。”
  “哦?啊哈哈哈!好一个礼让,哈哈哈!”不羁的大笑声直冲屋顶,简直就像在我耳边点燃了一颗炸弹一般啊…不过,即使是如此粗犷的汉字,也有着无比细腻的一面吧。那天特意来提醒我潘逸杰的事足以看出这一点。也是,粗中有细,豪放而不失严谨,这样的男人才有成为学生会会长的资格。
  “不过,布谷学弟这样的君子,在不驯面前可是不得不忍让哦!”说着,他把我楼的更近了,与此同时,炙热的吐息声在耳边回响。“别看不驯是个女孩,但她打起架来可是不输任何男人的!”
  “哈……?”
  “哥……少说几句吧。”钟不驯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这个不省心的男人。
  “嘛…就让当哥哥的偶尔炫耀一下自己的妹妹嘛,布谷学弟,小驯可是我们市青少年散打比赛女子组的冠军哦!”
  “唔…不是吧…”我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身材瘦削的钟不驯,这样的柔弱的女孩子,竟然…?钟不驯倒是不慌不忙,似乎没听见一般,漠地喝着面前的茶水,看来她已经完全放弃这个傻哥哥了。
  但是,还真是让人吃惊的事实呢……
  “战斗系嘛,这个设定还蛮有趣的…作者一看就很有想法。”身边的萧飒暗自咕哝着,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珂,杜朗,萧飒,钟不驯…
  这样的一幕。
  即使是我,也会产生“希望能一直持续下去”这样幼稚的想法。
  那之后的事,我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几个人说着心学社的第一次委托,谈了谈学习和考试,李珂和杜朗还给我们讲了些升学的问题,杜朗时不时给钟不驯夹着菜,我和萧飒聊着十月新番。虽然记忆模糊了,但我还是会记得那时的感觉。说不上是兴奋、热闹,但是却舒适、放松,和那晚的风一样,凉得恰到好处。
  “要早点睡觉哦!”李珂跟我们打了声招呼,摇摇摆摆地回宿舍了。而钟不驯早在之前已经回了女生宿舍,现在,只剩下我,杜朗和萧飒。
  “学长,你也快回去吧,虽然卫南大不远,但毕竟…”
  “啊,对啊。”杜朗打断了我的话,“那我先走啦!”说着,他挥挥手,转身离去。
  我和萧飒缓缓走上楼,突然,电话响了起来,我拿出手机,是没有保存的号码。
  “喂,您好。”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这声音…可没等我回答,那边又想起了一样的回答,“您好,您的外卖到了。下楼取一下吧,布谷同学。”
  我挂上电话,“萧飒,我下楼拿一下东西。”“哦,好。”匆匆下楼,大脑里闪过一片问号,喂喂,这是什么意思啊…
  到达楼下,果然,杜朗正靠在墙角,看到我气喘吁吁的样子,他笑了起来。“抱歉啦布谷同学,用这种方法叫你下来。”
  “学长,这是干什么…”
  “你应该明白吧,嗯?”眼睛眯成一条缝,杜朗打量着我,像是在进行面试。
  “是什么事,连萧飒也不能知道?”
  “不是别人不能知道,而是应该知道的,只有我和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关于……钟不驯的吗?”
  “嗯,既然你猜到了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杜朗的双目缓缓睁开,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此时的他,高大的身材配上严酷冷峻的目光,俨然像是神话里俯视凡人的诸神一般。而我,则是在神不怒自威的气势之下,瑟瑟发抖的人类。“和小驯相处了这么久,你大概也会有所察觉吧。小驯有一些…不同寻常。”
  我抿住嘴唇,大脑内部,一个月来的画面像幻灯片一样一一切过。没错,钟不驯,这个少女的身上,充满了怪异的矛盾感。面对他人时的冰冷态度,聆听委托时的热情;解决问题时的严肃,互相斗嘴时的毒舌;分析问题时的聪敏与智慧,和那时不时浮现的困惑迷茫的表情……
  可是,这些都不是核心…核心是什么?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怪异的矛盾感…
  “简单地说,小驯很聪明,聪明到很多问题在她看来十分容易理解,不管是逻辑性的问题,还是他人的想法与情感,她都能很迅速地洞察,分析,得出正确的结论。但是,虽然小驯能理解情感,但……她却缺乏对情感的感受。对于小驯来说,就像有一只无形的玻璃,挡在她和世界之间。”杜朗看着我,语气沉重地说着,“小时候,我几乎从来看不见小驯的笑脸,甚至连哭也没有过。随着她渐渐长大,小驯会笑了。但是,我知道,成长的只是掩饰的技巧,小驯的内心仍然停滞不前。不如说,她对情感的回应是根据公式推导得出的,能让大家满意的结论。而至于内心的感受,只是一片空白。而小驯之所以加入心学社,其实也是我的建议,毕竟社长是李珂,虽然不靠谱,但是会给小驯带来很多和他人接触的机会。而我,则期盼着小驯可以借此获得她所缺少的东西……”
  庞大的信息海啸般将我吞噬,混乱中,钟不驯那像是被捆住双翼般的笑容,在我的脑海中浮现。疼痛,疑惑,焦虑…无数情绪向我涌了过来,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被冻在冰层之下的,已经停止了呼吸却仍活着的少女,无法说话,无法行动,无法感知冰层之上的世界。也许是虚妄的自我意识在作祟吧,一瞬间,我似乎感觉自己被赋予了使命,一个我必须用尽全力去达成的使命。冰层之下,传来了无声的呼唤。可转瞬之间,幻影就向被打碎的镜子中的镜像,化作了四分五裂的世界。
  清醒点,商步谷。
  现在,只剩下两个问题了。
  “学长,恕我冒昧,为什么她会……会像你说的这样,是先天如此,还是——”
  杜朗凝视着我,摇了摇头。“布谷学弟,下次再谈这个问题吧。”
  既然他不想回答,我自然不会强求,那么——
  “学长,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告诉我?”
  “这个嘛…”杜朗笑了,有些无奈,还有些欣慰,“因为,小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可能性。她的表情比以往丰富了许多,话也多了不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和认识刚满一个月的人嬉笑……我能看出来,那是源于内心真切的情感波动。作为无能的哥哥,看到妹妹有这样的转变,就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般吧。”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变得温和起来,“布谷同学,可以拜托你吗?”。轻轻捏住我的肩膀,柔和的目光里,带着坚定与期许。
  “我啊,希望能有一天,小驯所有的笑容,都是因为发自内心的快乐。”
  我呆住了,可在我的意识之外,某种力量已经操控我的身体做出了回答。
  “嗯,我答应你。”
  杜朗轻轻地舒了口气,可是下一秒,变脸似的,他严肃地盯着我,厉声说道:“喂!我可提醒你哦,我只是说小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会不太一样,我可没有给你别的暗示啊!要是你敢对小驯做什么出格的事,我可是会——”说着,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啊啊,那那,那是当然。”喂喂,妹控什么的最可怕了好吗!
  “呼,那早点休息啊,布谷同学~”杜朗收起了那副穷凶极恶的表情,轻快地向我道了别。“哦,对了。虽然我和你说了这些,但小驯的话,她是个坚强的孩子,不如说,坚强的过分了…所以…”他有些迟疑的看着我,是在期待我的回应吧。
  “学长,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我还没有愚蠢自大到自诩为他人的拯救者。”接着,我说出了,那个少女教给我的,早已埋藏我心中的道理,“虽然拯救他人这种事只是虚妄的主观臆断,但我们至少能创造些许希望。还有,”我坚定地注视着他,“我不认为钟不驯比常人缺少了什么。就像青春期,更年期一样,每个人都会有一段特殊的旅程吧。而她也只是在进行着一段特别的旅途而已。”
  杜朗愣住了,看向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别的意蕴。“布谷同学,谢谢。”他看着夜空,仿佛在于月亮对话。
  “也许,也许是你的话……”月下的低语,如同花间的露珠。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摇摇头,苦涩地笑了笑,便转过身缓缓离去。
  我目送着他高大的背影。惨白的月光一片片洒落在皮肤上,带走了热量,让人不禁浑身发抖,可我仍屹立在原地。
  那个少女,原来是这样吗…那被禁锢了的微笑…还有被萧飒拥抱后的迷茫与困惑,是因为感受不到众人心中的感动与欢乐吧。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在一次一次的为了他人的委托而努力着…
  摇了摇头,我看到钟不驯巧克力色的眸子里,坚定的目光洞穿了月夜的缥缈白雾,与我的目光相接。
  是啊,没有人需要拯救。
  我是不会去拯救你的。
  但我会在这趟不知驶向何方的列车上,与你一同前行,直到最后的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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