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苹果树

　　睡梦中的陈晓星隐隐约约的听见哭声和竹竿激烈碰撞产生的啪啪声，在这轰鸣间听到有人说：“是弟弟要我把他放上去的。”可妈妈看着摔晕在地上的弟弟哪有机会听他狡辩，生气的打他骂他。
　　他睁开眼发现妈妈在拿着扫帚抽打那调皮的哥哥陈志强。妈妈看见醒来的弟弟就立刻放下手中的扫帚，眼角里还有一丝泪光跑着过来摸着他那小脑袋叫他说几句话，生怕这一跤把他那小脑瓜都给摔傻了。
　　可一觉醒来的陈晓星却还没来得及答复妈妈的问题，脑瓜就不自觉的顺着从床边窗户投下的夕阳，用着渴望的小眼神望向门前那棵苹果树，那棵跟他一样年幼的小小苹果树。
　　他妈妈看到小儿子这状况，眼角的泪再也忍耐不住喷涌了出来。生气的把扫帚摔倒在地上，巨大的响声把两儿子的思绪都给打断，从而把目光望向了那濒临癫狂的母亲。
　　只见她双腿失去支撑沉重身躯的力气跪倒在地上，抬起头大哭了起来，仰天长啸道：“老天爷你个畜生，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这无辜的母亲，我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干，为什么要以这样残酷无比的方式赐予我一个痴呆儿子啊！”
　　陈晓星看着这怪状，用好奇的眼神迷惑的看着他妈妈哭了很久很久...
　　等她妈妈哭声小了点后，他意识到他终于可以在这场轰鸣的闹剧中发出自己的声音了。便歪着头问：“妈妈，院子前的那棵苹果树什么时候有苹果啊？我想试试咱们家自己种的苹果。”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在窗外偷看这场家庭戏剧的夕阳，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书中看到红彤彤的大苹果，过去苹果的香气不知在何时溜达进他的嘴里。小嘴很快装不下这香甜气息，就从舌头涌上了他的脑瓜中，使他充满了对苹果的期待。
　　看见在正常说话的儿子的母亲终于收起了那癫狂的哭声，跑过来抱着小儿子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不知道多怕会失去你呢...”
　　“所以说大概多久有苹果吃啊？”
　　“额...怕是要等上一年多才会长大结果咯...”
　　“啊？一年是多久啊？”
　　“这我也说不准...对了，现在外面不是满地金色的叶子嘛。反正看着那棵苹果树经历寒冬的落叶，迎来春天嫩叶的重生，在夏日的暴雨中顶住狂风吸收雨水迎来快速成长，等渡过那暴风雨再次见到现在金叶灿烂的辉煌它就能结上甜美的苹果了。”
　　“这样啊！”
　　说完他就将头转向外面的院子。用着期待的眼神注视着那跟他一样青涩的苹果树，期盼着下一个秋日的到来。
　　此时缩在角落不敢动弹的哥哥看见妈妈停止癫狂哭泣的样子，而且听到弟弟谈到苹果树。就立刻收起原来的恐慌样，挺起胸膛仰着个头说：“你看，我只不过为了是满足弟弟的愿望而已嘛，我看着他期盼的眼神让他骑上他想上的苹果树罢了”
　　妈妈头上冒着青筋，用扭曲的表情强忍着怒气说：“又想吃藤条焖猪肉了？你再说多句话我就拿起地上的扫帚打死你...”
　　听到这句话哥哥才意识到气氛的不对，趁妈妈还没转头就收起那高傲的神情，闭上了臭嘴，悄无声息的溜出门去了。陈晓星照样看着窗外的苹果树，突然余光瞄到哥哥不经意间已经在外面找到合群的小伙伴，跟村里的孩子帮欢快的玩了起来。
　　就这样，苹果树的长大结果这件事在陈晓星年幼的心灵里埋下了种子。
　　他每天勤快的拿着个小瓢去河边打水来浇树，希望能用自己微薄的力量让它快速成长。浇完树没力气就坐在小树旁挨着它感受着秋风吹散落叶的消逝，看着远处山边羞涩的落日渐渐远去，期盼着冬日的到来。
　　冬日的到来却让它倍感担心，众鸟的歌声也因寒冬而变得渺小遥远，曾经在街道四处流窜的动物们都藏了起来，金叶大道也变成光秃秃的枯树走廊了。
　　他看着院子已掉光叶子光秃秃的苹果树哭着问道：“苹果树不会死了吧！”
　　“不用怕啦，等春日的到来它一定会重生的”他那博学多识的哥哥一脸自信的回答道。
　　看着他那哥哥自信的样子，他感到安心但心底却还是藏有一丝忧虑。
　　细腻的春雨渐渐盖住了凛冽的寒风，熬过了冷冽的寒冬，看着万物复苏的样子。他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小树的树叶今日比昨日长了多少。
　　不知觉中曾经需要人悉心呵护的小树也变得能独当一面，长高长大了起来。可是看着粗壮的树干遥远的树枝，他不能像以往那样爬上去了，看着轻松上去的哥哥，他只能恳求他帮帮自己好让自己也能看到树上的光景。
　　抓蝴蝶抓腻的陈晓星无聊的躺在田野间，虽然无意挡住了大人春天的工作，但大人们看到这傻小子躺那反而更加起劲的工作了起来。突然陈晓星看着大人们用个桶装着“肥料”去给刚播下的种子施肥。
　　陈晓星好奇的探了个脑袋东看看西看看。问了句：“叔叔，这是什么啊？”
　　“这玩意啊？是肥料啦！用了它田间的种子就能快高长大的啦！”热心肠的叔叔耐心说道。
　　“肥料是什么东西啊？你能给我一点吗？我可盼我家苹果树能快点长大呢。”他两眼放光的问。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玩意，就是你平时小几把和屁股拉的那些东西而已。”说完那大叔便大笑了起来。
　　得知这个重要信息的陈晓星，便每天都憋着一大泡尿去给苹果树“施肥”。好几次跟小伙伴玩时明明急得都要夹着双腿才能走路，都要保证玩耍结束能把这泡尿的养分献给心爱的苹果树。
　　隔壁家的野孩子陈伟俊看见这怪状，在孩子帮玩耍结束后约定各自回家吃饭的时候，就趁机溜到他邻居家的院子里双手趴在墙上看焦急离开的陈晓星在干嘛。
　　回到院子的陈晓星脱下裤子，痛快的尿了起来，把他今天一天的量一天的养分都奉献给了他心爱的苹果树。或许是这泡尿憋的太久尿出来感到解脱，还是说因自己为苹果树的成长做出巨大贡献感到高兴。
　　他丝毫没注意到墙上显眼的“情报兵”。可我们的“情报兵”明显缺乏专业素养，好不容易藏匿起来的身影，却忍耐不住的大笑起来，大声笑道：“赖尿星！”
　　于是，经过我们“情报员”的大力宣传。“赖尿星”这个外号就在村里的孩子间传了起来，可他无论怎么解释他尿树的原因，那群乐开花的孩子们哪有耳朵听他说话。他也只能默默的接受这个恶心至极，不仅侮辱他也侮辱他心爱苹果树的外号。
　　可不管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更何况他还有他心爱的苹果树，他还能等待吃上他亲手栽培的苹果，他的生活还有盼头。
　　苹果树变得枝繁叶茂起来，他自豪的跟爸爸妈妈说了他的悉心照料功不可没。他的父母看见他高兴的样子也随喜赞叹了起来。一旁的哥哥打开窗口，吃了夏日扑给他的一股热浪便泼冷水说：“夏天到了而已...”
　　看着窗户外面扭曲的热景，时间也变得漫长了起来，炎热不断消磨着他的意志与耐心，坐在院子的陈晓星听着夏蝉的鸣叫感到焦躁无比，抬头看着满头绿叶的苹果树倒希望他能黄着个头掉起头发来了。
　　酷暑不仅带来了炎热的考验，也带来了暴风雨的摧残。睡梦中狂风暴雨潜入了陈村，他半夜因尿意憋醒了，当然也可能是暴风雨这偌大的动静让这潜行像个笑话。
　　反正陈晓星透过紧实的窗户看见外面狂风大作不断撕扯着外面树木的枝干，把它们的树叶头发吹的满天都是。暴雨则给万物沉重的压力，让它们纷纷低下头来接受这场浩劫，不少生灵因承受不住压力选择折腰屈服。
　　看着这场天灾，年幼的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对于自然灾难的无力，精神崩溃大哭了起来。可他哭的再大声也不抵这暴雨的轰鸣声，没人透过这暴雨声听到他的哭声。无能为力的他只能默默回到自己床上害怕又担心的睡着了。
　　梦里他那苹果树构成的天空塌了下来，他不停捡起那些落在地面上的树枝树叶，想着粘上去恢复原状。可碎的速度太快了，他刚捡起掉地上的树叶时，却发现天空已碎成两片，露出了诡异的黑暗。
　　这黑暗不断的往地面下流，很快淹没了他。待黑暗盖过他头顶时，他感到一丝晨光透过黑暗映入了他的眼帘。窗外的晨光把他从黑暗中拉了出来，被这噩梦惊醒的他迅速跑到满地狼藉的院子看他的苹果树。
　　“这场暴风雨真是恐怖啊...”在院子的爸爸不自觉的感叹道。
　　看见慌忙跑出来的小儿子，爸爸高兴的举起他笑着跟陈晓星说：“多亏了我的好儿子勤奋浇树照料它，让它不断成长拥有壮硕的身躯才能扛过这场灾难啊。”
　　话语间，他透过爸爸高兴的神情。才发现曾经瘦弱的小树在不经意间成长到不需要自己多余的担心了，它已经能独自面对暴风雨了。
　　看着这满地狼藉，陈晓星主动要求清理院子，他哥哥看着弟弟高兴的神情，便也自告奋勇打扫这院子。父母俩看见两儿子这副模样感到欣慰又高兴了起来。
　　陈晓星拿着扫帚扫走树下的落叶时，发现底下的小花小草被苹果树用坚实的身躯保护的完好无损。再抬头看，茂密的树冠已盖实脚下这片区域。看到这幅场景，他伸手摸着这粗壮的树干，仰头笑着说：“你真厉害啊，都已经长大到能守护身边的小花小草了啊...”
　　“愣在那干嘛呢？再发呆我就要扫完院子的树叶，让你没东西可扫咯！”一旁的哥哥说道。
　　看着自己簸箕上连哥哥一半都不到的树叶，他急忙说：“你等死吧，我肯定会超过你的！”
　　欢声笑语中哥俩很快扫干净了这片院子，让苹果树再次找回他的那份安宁。只可惜陈晓星还是没能赢下这场扫地战。
　　渡过漫长的夏日，陈晓星终于盼来了他的第二个秋天了。他的小苹果树也迎来了结果的日子了。
　　每天在村头玩耍完回家，他都要逗留在院子看看树上结出几个小苹果。像个长官清点人数那样边手指点点边唠叨：“一、二、三......九！今天又多一个苹果，干得漂亮，苹果树！”
　　树上的苹果越结越多，他感到高兴的同时也变了初心。看着它从小树长成现今的参天大树，开始对他的苹果树产生怜悯之心，舍不得摘下那挂在树上一颗颗果实吃掉它们。
　　到了半夜，即使树上的院子的苹果香味悄悄拍开他的窗户。潜行到他的梦中，用着它那红彤彤的大屁股不断的诱惑他去吃掉它。可一路看着苹果树成长过来的他还是难以下手。
　　每天也只是像个傻子一样绕着树数苹果，数到多了几颗果子便大笑着回房子里吃饭，然后在饭桌上分享这份喜悦。
　　看着夕阳西下，孩子帮又是一个下午的告别。他拉上他哥哥兴高采烈的跑回院子里数苹果：“一、二、三......三？！”
　　看见少了果实的陈晓星大哭了起来，他哥哥看见院子里少了的苹果也感到愤怒，哥俩便满村跑去抓捕这采果大盗。
　　可找遍村里的每个角落的他们也没能找到这杀果凶手，身心疲惫的他们回到自家院子沮丧的等待饭点到来。
　　陈晓星可能因为过于悲伤，看着苹果数目的减少。突然回想起了当初摔着头，透过窗户看着小苹果树流露出的那股苹果味来了。在那露出痴呆的笑容说：“好香甜的苹果味。”
　　一旁的哥哥看见他这傻子样也绷不住了，用手指着他那呆瓜脑袋取笑起他来了。可哥俩欢声笑语中他哥哥也闻到了这股苹果香味。
　　他们互相给对方一巴掌，脸上剧烈的疼痛才确认这不是喜悦产生的幻象。于是哥俩顺着这股香味，翻过这栋墙，逮到这杀果凶手——邻居的野孩子陈伟俊。
　　陈伟俊看了眼他俩，再瞄了眼满地的苹果尸体，打趣的说：“我看你们这么久都不吃这苹果，还以为你们不想要了呢。不过说实话啊，你们家苹果闻着香是香，吃起来怪酸的，我这舌头都要被酸麻了。”
　　可看着满地的苹果尸体，哥俩也重新拾回了他们的沮丧和愤怒。强壮的哥哥陈志强凭借大这野孩子一岁的年龄优势，想伸出双手抓住这野孩子的衣服，然后把他重重摔在地上，给他来顿胖揍。
　　可常年养尊处优的家庭的孩子，哪够整天上蹿下跳的灵活的像个猴子的野孩子玩啊。不断躲避哥哥的抓捕和重拳，还趁哥哥攻击的间隙把他绊倒在地上，然后狂妄的笑了起来。
　　看着与他们有着巨大的身材差距的陈晓星，害怕的在一旁看着。但他意识到不能这样懦弱下去了，必须要帮哥哥也是帮苹果树报仇，狠狠地收拾这偷果贼。
　　于是在他俩打在一块的时候，用力的推了陈伟俊一下。可那野孩子的身躯甚是灵活，只见他身体一扭，一手撑在地上，再来个转体，便避免了这场摔倒在地的小丑戏。
　　哥俩在一旁看着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看愣了。准备掏出打分牌给这套动作打上满分十分。
　　可陈伟俊的右脚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地上干而滑的泥土滑飞了起来，而左脚也因重心不稳要跌倒在地了。
　　两位评委看着这个重大失误，只能含泪在10分上划去左边的1，给他0分了。
　　可奇迹出现了，我们的陈伟俊选手在最后摔倒的时刻，扭扭捏捏的滑步一路滑到不知何时出现的狗屎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满分！毫无疑问的满分！
　　于是哥俩一边为这套行云流水的满分操作感到大饱眼福，一边大声对野孩子陈伟俊喊到：“狗屎俊！”
　　收到此屈辱的狗屎俊，满脸红温想着给这哥俩的脑袋来上两下，可看着哥俩捏着鼻子还用着嫌弃的眼神说道：“狗屎俊，赶快回家洗澡吧，不然这坨狗屎要沾你屁股上一辈子了。”
　　狗屎俊转头看见自己屁股上那摊被抹的均匀的狗屎，闻着身上那股臭屎味他一秒也忍耐不下去，只能暂且放弃复仇计划落荒而逃。
　　一边跑一边对着哥俩大骂道：“你们给我等着，下次遇到你们死定了！”
　　夕阳西下，黄昏下一位屁股上沾了狗屎的少年的身影随着太阳的落幕渐渐消失在远处了。哥俩看着这唯美的画面，肚子却因笑的太大力，痛的停不下来。
　　兄弟俩勾肩搭背起蹦蹦跳跳回家，刚好在家门口遇上了在城里工作一周回来一次的爸爸，爸爸看到哥俩这么高兴的样子就问他俩发生了什么。
　　哥俩转头对视了一下，仰头长笑了起来，用着笑的颤抖的声音跟爸爸说：“秘密，这是个秘密...”
　　爸爸鼓着嘴：“小气鬼，不说就算。就是可惜了我这从城里带回来的新玩意。”
　　哥俩听到这话就立刻翻动那塑料袋，看看新玩意是什么东西。什么嘛？青色的苹果，还没红彤彤的大苹果好看。
　　“你们这就不懂了吧，一会儿饭后切个给你们尝尝看，老好吃了。”爸爸笑嘻嘻道。
　　说罢，父子仨欢声笑语中已走到家门口了。门口等待已久的妈妈看见他们仨这么高兴的样子就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父子三互相对视了一下，笑嘻嘻的齐声说：“秘密，这是个秘密...”
　　饭后，爸爸翻开塑料袋拿出那青苹果展示给妈妈看，妈妈看了后却一脸嫌弃的说：“这玩意能吃吗？一副没熟的样子，你不会想酸死我们吧。”
　　“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的，但......算了切个给你们吃就知道了。”
　　爸爸拿起水果刀，手起刀落苹果已经被切成若干瓣。在妈妈和哥哥还在犹豫时，陈晓星已经把青苹果塞进嘴里了。
　　不同于以往红苹果的糯，青苹果爽脆的口感让人感到新奇，而且香甜的味道中，有一股酸意流于舌头底下，这种酸意没有让人感到厌恶，反倒让舌尖上的甜意变得更为清香。那股青涩的感觉，莫名其妙让人想起阳光下青春的味道。
　　使得那晚陈晓星睡梦里都充满了这股清香细腻的甜味。
　　一觉醒来，连脑袋旁都环绕着那股香甜味的雾气。沉浸在这股舒适的迷雾中的陈晓星，走到门口就感到世界在翻天覆地的转了起来，然后整个人狠狠地摔在地上，跟大地母亲亲了个吻。
　　被门口香蕉皮滑倒，摔得神志不清的陈晓星，听着那狂妄笑声的远去，感到空气中的狗屎味也渐渐消逝在空气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