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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有过的不安笼罩整个盲人城。
向南和爱妮出事后，公司的氛围慢慢地好像变了。大家嘻嘻哈哈的说笑似乎都像端出来售卖的水果。盲人们各怀心事，各忙各的。
我想着马上要放假回家过春节了，大家最后几天再抓紧时间多挣些钱，然后欢欢喜喜回家过年。回来就忘掉这事，从头开始。
我买的票是腊月二十六的。阿德不回，他守场子，带一帮留下的盲人招待小部分顾客。
过小年，全场特别放假一天，大家可以出去购物。
盲人们约着亲戚朋友带着，三俩成群的到深圳各商场去采购。
我请小果带着我和阿彪和刘麻子去新开的沃尔玛商场。一行人每人采购两大包礼物，吃了简单中饭，没在外停留，就回到公司。
近晚饭时分，我还在二楼休息，小果的电话就匆匆打来。要我马上到会议室开会。出大事了！
一走进会议室里，就感觉气氛像冰冻的西伯利亚。凭直觉，里面至少5个人。阿德、阿彪、刘正强，还有两个没见过。
小果把我扯到阿德身边坐下。阿德低声说：那两个是警察。“
”又出什么事了？“我的汗毛直竖起来，声音有些发抖。
”保健部黄玉林在万佳百货旁边被打死了。“
”黄玉林，广西玉林那个爱说话爱开玩笑的小伙子？“我一定听错了名字。
”买首饰买到了假货。找卖家理论，不给退换货，他就出来准备报警，被刀捅了。“
”那给他带路看货的人呢？“
”是他的老乡，早跑了。“阿德气愤地说，”警察就是来调查下他的单位、老乡和亲戚。“
我一阵阵发冷。记忆里那个26岁特别爱说话爱运动的小伙儿玉林就这样死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出去买个东西都能丢了性命。春节了，我们怎么跟他的家人说？
”警察同志，希望你们一定要破了此案，抓住凶手，给黄玉林一个交代。也让我的盲人兄弟们都能安心工作。“刘正强恳切地说。
”黄玉林的老乡跑了，凶手也跑了，那个卖金银首饰的摊位已经撤了，目前我们只能先查清凶手是谁。“一名警察说，”这是个团伙，一定会继续卖假首饰作案。你们通知盲人小心不要再上当。“
1998年的深圳，相较于1990的深圳，如同从地球到月球。98年的深圳已经是高楼林立，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灯红酒绿，成为不夜城。那年王菲唱了首《相约一九九八》，全年大火。到年尾，我的兄弟躺在一九九八年的太平间。我再听到这首歌恨不能杀到春晚节目组，全部砍个干干净净！我是说砍节目。
那一年，深圳大案要案数不尽数，著名的大绑匪，世纪贼王张子强被抓住，在十二月执行枪决。他绑架富豪，勒索豪强。看起来似乎跟我们普通人没有关系。坊间传言李嘉诚儿子被绑勒索十个亿，民间幸灾乐祸，茶余饭后徒增不少谈资。但是有多少人去思考为什么张子强如此“英雄胆”？这么多的钞票乱花眼，这么强烈的犯罪示范，这么巨大的诱惑能让多少好吃懒做的人铤而走险！如果抓贼不力，犯罪泛滥，最终都是普通人买单。
春节我过的有些郁闷，想起黄玉林的死就心疼的厉害。从未觉得如此无助无力。
还没过元宵节就回到深圳。到了深圳，和阿德一起去公安局询问案情。
“我们已经查到了他的老乡是百色人，春节回了老家，在联系那边的警察盘问他。”警察说。
“我听说春节期间太阳城也有几起卖假首饰的案子，虽然没出人命，建议警察同志也去关注下。”阿德像经历了什么恐怖异常的事一样，小心翼翼陪着笑脸说。
“我们正在联系工商局。”警察不耐烦地说。
我们只好告辞。
接下来的每半个月我都拉着阿德去一趟公安局，追问案情。刑警们都认识我了，会开玩笑地说“你这姓乐的不乐啊，喜欢往公安局跑。”
“我不姓乐了，改姓刑，或者黄。你们破了案子我就还姓乐。”我认真地说。“没破案之前我每周都来询问下，允许我坐大门口吗？”
警察们集体沉默。
一直到五一节，每周五的中午我就跑去公安局，没人搭理我，或者公安局没开门，我就坐在门口喝着水或者啤酒，听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然后回家。
庆幸这个案子相对简单，五月份警察锁定犯罪团伙，月底抓住团伙头目，供出凶手。黄玉林的百色老乡也是团伙分子，一并抓了。
消息传到公司，大家也就叹口气。
一年里死去两个弟兄，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讨论不提起。谁的命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咸盐换来的。物伤其类，兄弟们有唇齿寒亡之感。晚上外出聚餐次数骤减。
我也有些心灰意冷。想念家乡的妻儿，孩子都读高中了，这么多年我和她们每年就相处十几天。为了挣钱，我付出太多，是不是该回到我的疗养院养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