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对话

　　1、
　　“奔袭”训练赛后第二天的早上，跟着Board的指示，吃完早餐的叶枫来到主教学楼二楼的大教室，今天的课程内容是辩论。
　　叶枫刚在亮有自己名字的座位上坐下，左肩上就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毫无防备的叶枫有些狼狈，上半身不自觉地往前一踉跄，早上吃的管虾粥差点喷了出来。
　　叶枫扭过头去，看见阿齐兹那张满是阳光的脸。阿齐兹好像丝毫没有输掉训练赛的郁闷，一脸兴奋地对着叶枫说：“可以啊，兄弟，能想到改造装备来达成任务。‘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句你们中国人的古话太有道理了，以后我会更注意军备的。哎，我们班人才济济，唯独少了你这样的武器天才，要不要考虑转班过来啊？我们班可是很好客的哦。”
　　“这…”叶枫一时语塞，这话他没法接。
　　一旁的阿卡菲尔走了过来，慢慢悠悠的话语里面带有一丝不屑，“阿齐兹，你较量不过就想挖角，这与你贵族的身份不符吧？”
　　阿齐兹龇着牙反击道：“去去去，你也没啥资格在这哔哔，我没输给你，输给胧月小姐又不丢脸。以后你们班真有战斗任务，你们都不用上战场，只用穿整齐点，列队鼓掌欢迎胧月小姐凯旋就可以了。我看你们现在就可以下课，下去操练列队鼓掌吧。”
　　“你…你…”阿卡菲尔气地说不上话来，哼了一声悻悻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阿齐兹又拍了拍叶枫的肩膀，“兄弟，我开玩笑的，你这个朋友我算是交下了。未来如果上了战场，你会是令人信任的战友呢。不过在这里后面如果再有训练赛，我还是要跟你再一较高下的，不知道身为武器天才的你，其它方面是不是也一样优秀。”说完，阿齐兹也带着阳光般的笑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路佳坐在教室的前排，细细的发丝所勾勒出的刘海下面，一双美丽的眼睛正看着叶枫，眼前这个略带沧桑的男人和记忆中那个趴在桌上的少年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切换着。她已经不太能清晰地回想起校园里面的景观和往事了，如果不是昨天叶枫提到的305教室和自己那天写下的字条，当年那天的事情也就在只会自己记忆中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静静躺着。然而昨天自己听到那句话后，眼前的叶枫给自己的，就已经不再是那种陌生人的感觉了。
　　此时，一阵风从教室门外吹入，左胧月的身影出现在叶枫的视野里。左胧月全身上下只有三种颜色，长发与瞳孔是深邃的黑，肤色是雪一般的白，嘴唇是妖媚的红。只一眼，叶枫已经确认她就是在自己的the2nd中出现过的那个女人。
　　左胧月径直走到叶枫的面前，炯炯的双眼直盯着叶枫，“你，很强！”没有错，叶枫听到的这个声音与之前在the2nd中听到的那名女子说话的声音是一模一样的，可以肯定了，那就是她！
　　此时的叶枫心中反而没了任何恐惧或不安，他相信自己无论遇到什么未知的谜题，都能找到答案，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他都能解决问题！他站起身来，双眼平静地注视着左胧月，大大方方地地伸出手来做握手状，“请多指教！”
　　左胧月见到叶枫的手掌，短暂地一愣，还是伸出自己的手去握了握，并很快收回手去，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我靠，左胧月跟人握手了！”在场的人一阵震惊。
　　2、
　　教室正前方的屏幕上开始滚动播放着课程的内容，“辩论赛即将开始，本次辩题为‘地球与卡达米亚双方是否没有和平的可能性？’，正方观点为‘没有和平的可能性’，反方观点为‘有和平的可能性’，全部学员请先行作准备，30分钟后现场随机抽出正反两方人员进行辩论。”
　　教室里一片哗然，“这有什么好辩的！这是血海深仇！”“把外星人杀到只剩一个再谈和平！”“不用看了，正方肯定获胜。”大部分学员们的情绪都有些激动。
　　叶枫的内心却是平静异常，他暗自寻思学院出这样的题目一定有学院的道理，自己要变得更强就不能被情绪所左右，不能被固有所束缚。考虑到自己的使命和任务，有不小的概率自己会被“暗箱操作”挑中成为反方，上台进行辩论，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30分钟到，教室里的广播响起，“参与正方的学员有阿齐兹、阿卡菲尔、路佳、继国真吾。参与反方的学员有左胧月、叶枫。”
　　在座的各位不禁愕然，万万没有想到学院会把三位班长都安排到一方，那个刚来没多久的继国真吾听说是精通冷兵器的军人出身，辩论场上又会是什么样的表现？反方怎么就安排了两个人？学院一直第一的左胧月和刚打破她不败神话的叶枫分在一组又会发生什么？这场辩论突然变得奇妙和有趣起来。
　　被点到名的学员们从位置上起身，到教室讲台上已经布置好的两边辩论席上就坐。
　　正方辩论席上，阿齐兹笑嘻嘻的说：“阿卡菲尔，反正你平时表现的机会不多，今天这题目也简单啊，主要靠你了。还有继国真吾，你新来的，要把握机会多多表现啊，我看好你。我说路佳，咱们一边听着就好了吧。”
　　阿卡菲尔的脸一阵红一阵紫，继国真吾则是很礼貌的对阿齐兹拱了下手说：“还请阁下多多指教。”路佳看向的，是反方辩论席的方向。
　　叶枫对左胧月说：“同学，我们是不是商量一下怎么合作？看看怎么赢下这场辩论。”
　　左胧月对着叶枫露出一个令人感觉不到温度的笑容，“我没兴趣跟你合作。”
　　3、
　　辩论正式开始了！
　　正方这边先出场的是继国真吾，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腰杆挺得笔直，对着反方席上浅鞠了一躬，“胧月小姐，叶枫兄，请赐教。”接着开始了发言。
　　“我方观点是，地球人与卡达米亚人之间，没有和平的可能性。首先，卡达米亚人是侵略我们家园的刽子手，从他们入侵地球的那一天开始，从他们屠杀地球人的那天开始，我们和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和平的可能性。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包括启星上的全部人类幸存者们，都会永生不忘这种仇恨，没有人可以接受所谓的和平。然后，无论如何我们这些剩下的人类都必须为全人类的未来谋福祉，无论是重返地球，还是要在这里或太空中某个星球生存，都必须扫除对我们最大的武力威胁，那就是卡达米亚人，各位之所以在外交官学院接受训练，就是在为未来的战争作准备。所以，我方坚持本方观点，地球人与卡达米亚人之间，没有和平的可能性。”
　　说完这些，真吾坐了下去，身边的阿齐兹对他挤了挤眼睛，又树了个大拇指。
　　轮到反方了。叶枫看了看身边的左胧月，她丝毫没有要站起来讲话的样子，于是自己站了起来开始发言。
　　“我方观点是，地球人与卡达米亚人之间，有和平的可能性。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卡达米亚人入侵地球的原因是什么。之前在我们地球上也发生过无数的文化冲突、无数的战争，如果从‘有过战争的双方就再也没有和平的可能性’这个假定出发，那么今天为什么我们这些人还能成为同学，不是应该一见面就杀个你死我活么？”
　　“世界和平这个理念是一种感性的美好追求，但感性的追求不能取代客观世界的上位法则，也就是任何物种都以生存为第一行为准则。对于残留的人类来说，是报仇重要？还是生存重要？如果我来做选择，我会选择‘生存’。”
　　“若干年前，有人提出过‘熵增’的说法，宇宙万物终将走向无序和灭亡。浩瀚宇宙间，文明的必将湮灭，是我们和卡达米亚人会共同面对的问题。我们需要生存，他们也需要。”
　　“卡达米亚人的科技显著领先我们，那么是否他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高等文明呢？我认为不一定。我们中国古书中有说法‘天之道，以有余补不足；地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这前后两句看似矛盾，其实归纳的道理是普适性的，你很难找到有绝对强弱关系的一对事物。我相信，我们和卡达米亚人之间，绝不仅仅只是我们的科技落后于他们，他们看我们是低等文明那么简单，我们也有他们不具备的某些优势，双方是可以对等的。”
　　“我们今天辩的是‘有没有和平的可能性？’而不是‘现在要不要和平？’那么我认为，假定未来某一天，当更为上位的命运、更为残酷的灾难可能会降临到我们和他们身上时，和平是有可能性的，也是两个文明的最佳选择。”
　　…
　　这场辩论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尽管叶枫摆出了一些语出惊人的观点，正方还在最后的现场投票打分中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了辩论。坐在叶枫身边的左胧月全程只是低着头闭着眼，没有说过一句话。
　　4、
　　辩论赛后的当天，学员们还进行了射击训练和格斗训练，射击训练中，叶枫以一环之差屈居取得满分的左胧月之后排名第二，格斗训练中则是被继国真吾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用完晚餐，叶枫回到了宿舍房间，无力到虚脱的身体不听指挥地仰倒在床上。“真吾这家伙，一点都不留手，弄得我肩膀都快脱臼了。”叶枫咬着牙轻按着自己的肩膀，一阵阵痛感从伤处蔓延开来。
　　“今天辩论时你说的那些话，有多少是你的真实想法？”一个声音从窗户外飘了进来。叶枫被吓了一跳，从床上一跃而起，走到窗边，才发现左胧月正坐在那窗沿上。
　　此时的左胧月已经换掉了黑龙班的制服，上身穿着一件黑色衬衣，扎在黑色的长裙里。风吹起左胧月的长发，四散飘扬在空中，裙角正轻盈地摆动着。
　　“回答我的问题。”左胧月微微抬起了自己的下巴。
　　“胧月小姐，既然是被临时抽中反方的辩题，也就是回答一定要回答的问题而已，你何必那么认真？”
　　“如果你的假设某一天都真实发生了，你会愿意跟卡达米亚人合作吗？”
　　叶枫咬着嘴唇思考了一下后说：“我想我会的，若是为人类避免被毁灭的命运，我愿意做一切事情。”
　　左胧月目光直视着叶枫，“你说的愿意做一切事情？包括献出自己的生命吗？”
　　这一问让叶枫有些不知所措，他矗立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夜空下的窗台，变得安静起来。
　　左胧月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惊愕的表情，她用手指着窗外的半空中，对着叶枫喊道：“你看！”
　　叶枫循着左胧月的声音一眼看过去，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半空中有个人正在自由落体地向下坠落。深红色的制服，细细的中短头发，那不是路佳吗！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叶枫不假思索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路佳！”同时使尽全身的力气双手一撑窗台，纵身向前一跃，在半空中伸出双手将路佳一把抱进怀里，然后迅速调整身形，让自己的身体护在路佳的下方…
　　很快，抱着路佳的叶枫重重地坠落在地面上，“咔嚓、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随后一阵前所未有过的，剧烈的疼痛感迅速蔓延了叶枫的整个背部，一大口灼热的鲜血喷涌而出，仿佛部分内脏都要随着血液喷溅出去。
　　“你没事吧？”叶枫顾不得周身的剧痛，问起在自己怀里的路佳，却没有得到回应。
　　诡异的一幕旋即发生，叶枫的大脑中瞬间闪过一股灼热的痛感，他看到天上的月亮、周边的楼宇和草木、包括怀里的路佳开始化为一片片碎片。
　　这是the2nd！叶枫瞬间反应了过来。闭上眼睛再睁开后，叶枫发现自己依然完好无损地站在房间的窗户前，左胧月正坐在窗台微笑着。
　　“看来，你确实是个可以不要命的人。”
　　愤怒的叶枫没有理会她的话，他伸出手去一把拽住了左胧月的衣领，把她的脸拉到自己的面前，近得几乎要碰上，“我不管你是谁，你为什么能展开the2nd，你再敢在老子的脑子里面捣乱，我就灭了你！”
　　左胧月丝毫没有惊慌或害怕的样子，平静地对面前的叶枫说：“放开你的手，我不是你的敌人。”
　　左胧月娴静的样子让叶枫不自觉地缓缓松开了手，“你还想说什么？”
　　左胧月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领，轻吸了一口气，身体突然从窗台上往外倒了下去。叶枫吃了一惊，兀地伸出手去想抓住她却已经来不及。半空中下坠的左胧月，面容异常平静，直视着叶枫的眼神中带有一丝笑意，“你要记住今天说过的话。”
　　下坠到接近二楼房间窗户时，左胧月在空中做了一个翻转，伸出一只手撑了下露出的窗台，随后整个人轻盈地从窗户跃了进去，原来她的房间正在叶枫的正下方。
　　叶枫怔怔地呆立在原地，窗外的月亮寒冷如冰，整个夜空静得像一汪静止不动的灰色大海。他觉得自己对左胧月仍然是一无所知，就像对那人类从未涉足过的启星月亮一样。理性告诉他，连Ralsa都没对自己提到过还有这样具有the2nd能力的人存在，左胧月的身份绝不简单，甚至有可能是敌对星球的人。直觉又告诉了他一件矛盾的事情，她所说的“我不是你的敌人”是可以相信的。
　　叶枫的脑海里清晰地出现了路佳的容颜，虽然刚才那危险的一幕只是发生在the2nd里，但心里还是有些无法抑止地担心起她来。他拿起手机，拨下了1011，路佳的号码。
　　“叶枫，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路佳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面传来。
　　“没事。”听到路佳的声音让叶枫打消了不安，可拿着手机的手依旧颤抖不止，他迅速找了个话题做掩饰，不想让路佳察觉到异常。“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大屏上那个‘游戏’怎么进去？”
　　“那个游戏啊，那个需要授权的，但是我们都从来没人进去过。不着急吧？以后再研究吧，可能哪天学院会告诉我们怎么才能进去吧。”
　　“那好吧，没事了，早点休息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