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 试

　　韩信悄悄返回服务人员的住宿区。这儿跟卫青、白起那间夫妻豪华套件有云泥之别，不过是个集体宿舍。跟他同宿的人昨晚大都有夜班，他尽量轻手轻脚，避免吵醒正在补觉的人。
　　结果他打开门之后就一愣。房中几个人竟都醒着坐在床边，听到动静后齐齐转过头，几道惊讶的视线都落在了韩信身上。
　　韩信僵了一秒，然后立刻摆出放松的姿态。他走进去道：不过是一夜未归，不用这么盯着我吧。
　　房中一人仔细打量韩信略显狼狈的衣着，说话时语调中有些显而易见的颤抖：你也被劫了吗？
　　韩信：……等等。
　　他环视房中，这才发现还少了个人、
　　什么被劫，谁被劫？韩信走回自己的床边，脱掉马甲——工作人员有一身备用的制服——我这边只是一场艳遇。
　　屋中几人面面相觑。稍年长的那个犹豫片刻，道：小高昨晚上也在娱乐大厅，有人灌了他酒。
　　韩信：客人强人所难，不是可以直接从通讯终端报告组长？周围其他工作人员看见，不是也上前解围？
　　刚才那人又道：我们几个都猜他是被骗了。那客人有可能是给他塞了小费，哄骗他进了客房。小高长得确实不错，但实际上他回来的时候精神极差，整个人浑浑噩噩，送到医务室那边后情况也挺怪异。
　　韩信：怪异？
　　手臂骨折了。刚才说话的人打了个寒战，道，但他看着像是不痛不痒。这可太吓人了，这船上的贵客不少，正好你也回来了，我们想着咱们哥几个得互相提个醒，别为了点小钱把命赔进去。
　　韩信走回自己的床铺旁坐下，沉吟不语。他昨日偶遇项羽，猜测自己前任上司来这船上的目的是杀掉嬴稷；但项羽透露的他与乌孙人之间的新友谊则让人隐隐不快，因为这意味着乌孙正同时交好大秦和楚河，而众人皆知秦楚势同水火。
　　嬴稷正把乌孙人奉为上宾，将乌孙作为赢取匈奴市场的跳板；而乌孙人暗中邀请项羽上船，说明他们要么已经决定撕毁乌孙和大秦之间的协议，要么就是要挑拨秦楚关系，坐山观虎斗，收取渔翁之利。
　　关键问题在于项羽为什么会答应这个明显动机不纯的邀约。如果范增知道这事，必然不会让项羽如此草率前来，因为项羽在场，必然会干扰已经担任钢琴师的陈平的工作。
　　楚河的决策层显然并不团结。项羽在一意孤行。
　　如果自己能察觉楚河高层内部的矛盾，陈平肯定也能。也许不需要自己做什么多余的事，陈平就会在游轮之行后自行离开楚河，寻找别的出路。这倒是省事了。
　　韩信换好衣服，说是吃早饭，匆匆离开。他今日的工作从下午开始，此时有充足的时间。医务室在船舱尽头，他要去看看众人口中的怪异究竟是指什么。
　　避开人群，避开监控，避开与熟人偶遇的可能。医务室就在前面，他第一次来，发现这儿比想象中的更僻静，医生不在，房门紧闭，而他工作人员的识别卡显示权限不足，根本打不开门。
　　韩信从门上小窗朝里面望了望，看左右无人，立即从手机壳里翻出带预留缺口的处理器，卡在门锁上方手动密码键盘一侧刷卡处，然后扯线手动连入自己手机。他上船后曾寻找机会拷贝过一份工作后勤组长的识别卡。
　　门锁依然发出“滴”一声警告，提醒权限不足。
　　韩信微微挑眉。他动手抹掉了刚才的信息历史记录，重新登入信息。这次他用了吕不韦本人的身份代码。
　　上次大秦的公子政遇袭，他开车送白起前去公司，白起不久之后便离开公司本部，前往码头救人，而韩信没有按照兄长要求离开，而是跟大秦公司的门卫客套了一番，打消对方顾虑，借着给对方递烟的机会在值班室安了干扰源。等车停进大秦的负二车库，他更是在监控死角里装好了终端机。其后因为担忧白起的脚伤，他顺走了附近的一台摩托车，遥遥追赶，并目睹盘山公路上的汽车撞击山崖爆炸，一大两小三个人影在爆炸前跳出车窗，落入海中。一艘小艇朝着他们快速靠了过去。于是韩信心底稍安，在白起回来之前返回大秦，收拾他这边的东西，离开车库。
　　两个小时后，他猜测白起已经安顿好了公子政等人，便给他打电话，问他是否需要自己去接他下班。白起不说他自己做了什么，韩信自然也不会说自己知道了什么；名义上来说，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关爱兄长的好弟弟，兄长受了脚伤还要加班，他自然要接送一番，并适当抱怨对方单位工作的苛刻，连受伤之人也不放过。
　　白起当时说的什么？他当时笑道：谁让他们离不开我呢。
　　确实如此。韩信心想，白起强大而可靠，做事令人极为放心。但大秦的存在也令人如鲠在喉。虽说大哥没了工作之后如笼中困兽，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都对着自己兄弟来了，但他本人能跟大秦解绑是个绝妙的好事，项羽和刘邦都应该为嬴稷难能可贵的脑子进水行为开香槟庆祝。
　　门锁面板指示灯由灰转绿。韩信微微一笑，推开门的一瞬间撤掉上面的线，收回进自己兜里。医务室里面还算宽敞，最里面的床边仪器还在以稳定的频率记录病人情况，韩信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到年轻的小高仍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一条手臂上打着石膏，另一条手臂贴着胶带连着点滴。
　　韩信俯下身，解开小高的衣领。他看到年轻人的颈侧有个不易察觉的红点，是个崭新的针孔痕迹。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韩信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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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稷感到心旌摇曳。他朝手下人递了个眼色，暗示他们在取餐处多留一会卫青，叫他别太早回来。
　　夫人。嬴稷伸手执起“卫夫人”的手，轻吻对方的手背——哪怕卫夫人戴了手套。这很可惜，但他会找机会让她脱下手套，最好再脱掉点其他东西——嬴稷温柔道，我一直想向夫人你表达我的谢意。您的姿容，您的勇气，您的美丽，您眼中的流光，您发丝的香气，都给我稚嫩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白起打了个哆嗦。
　　他不由得移开视线，然后立刻就看见几米外充当了嬴稷保镖、同时也是他白起一手带起来的前途无量的大秦年轻后辈王翦正在报纸后面露出被雷劈了的表情。
　　我是韩丹。白起立刻把视线收回来，强迫自己与面前的嬴稷对视。王翦认识白起，和我韩丹有什么关系。
　　调整好心态之后，再面对嬴稷就没那么头昏脑胀了。白起看向面前的嬴稷，微微一笑，尝试把自己的神情、姿态进一步朝着贵妇人的方向调整。
　　他虽然有过不少伪装经历，但是女装经验也就最近两次。然而效果立竿见影，比他想象得好多了，对面的嬴稷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像是三伏天的冰淇淋甜筒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
　　嬴稷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在杞人忧天。美丽绝伦的梦中情人对自己显然也是有意的，也许之前那一面之缘已经在韩丹心中深深印下了自己的身影。这不是单相思，这是两情相悦。他应该也必须竭尽所能，从邪恶的卫青手里拯救自己忧伤的苦闷的渴望着自由的爱人。
　　思虑至此，嬴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白起内心松了口气，心想，你终于要走了，你赶紧走。
　　嬴稷绕过桌子走到白起身边，附身低语道：我明白夫人你的意思了，您随我来。
　　白起：……你明白什么了，我不明白你究竟明白了什么虽然你现在一副什么都很明白的样子。
　　他转头看向卫青消失的方向。说实话他不知道取什么餐能让卫青去这么长时间，餐厅外的甲板上总不能支了个烧烤架让客人从切肉开始享受自助式烧烤的乐趣。
　　嬴稷察觉到了卫夫人的视线。他微笑低语：夫人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您救过我一命，我会以我的方式报答您的恩情与感情。您可以相信我，我会让您拥有非凡的体验。
　　白起心想我就是因为太相信你才会丢了工作。不过他这会没有余暇继续腹诽。餐厅角落有两个人时不时在暗中观察嬴稷与自己，这两人均是匈奴面孔，他们桌上的奶油蘑菇汤已经起了油膜，而他二人竟纵容蘑菇汤放置到如此程度，他们根本不是来吃饭的。对食物视而不见的人，大多都是危险的家伙。
　　白起再次寻找王翦的身影。这个一向稳重的年轻后辈如今看起来像是一块被雷劈过又缓缓风化的石头，根本指望不上。
　　那就没办法了。白起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的嬴稷。他将手放在嬴稷掌中，站起身，随他离开餐厅。
　　他离开前，借助餐厅门上玻璃反光看那两个形迹可疑的匈奴人，发现他们正匆匆起身。蘑菇汤就这么放在了桌上，完全被遗忘了。
　　白起心中警铃大作。离开餐厅大门，他立刻反握住嬴稷的手。
　　嬴稷心花怒放，七拐八拐朝着客房方向前进。在走过第三个拐角时，他发现身边的心上人突然止步。
　　嬴稷宽慰心上人，道：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