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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
段絮瞳孔猛地一缩，甚至还来不及关门，他条件反射般就将自己大半身体藏在门后。
只留一双眼睛偷看那道人。
从知道自己真身为蛇妖之后，段絮从本能来讲就是惧怕这些和尚道士之流。
毕竟万一被那些秃驴、牛鼻子看出自家真身，现场来一出斩妖除魔，那乐子可就乐大发了！
我现在可还没发现自己会一些有用的法术啊……
道人身穿着褐色的破旧道袍，头上歪歪扭扭戴着一顶同样破破烂烂的芙蓉冠，腰间一侧悬着一只酒葫芦，另一侧松松垮垮挂着一柄深红长剑。
他右手托着一个紫色签筒，另一只手杵着招牌缓步而来。
那招牌上前后各书“仙人指路”“有求必应”四个篆文。
倒不知该说是他口气大，还是本领足。
透过门缝，段絮看见那道人正要走过家门。
可道人却忽地停住脚步，朝着那半开木门轻咦一声。
“咦？像是…….”
只见他右手托着那签筒中自行跳出一只竹签来，啪嗒一声落在雪地上，清脆有声。
道人急忙上前，口中念道：“怪也！怪也！”
可当他拾起竹签，借着星光一瞥签面时。
却见他忽地拍掌笑起来，将那签文连带着签筒一股脑塞进胸口。
旋即朝着那半开的木门呵呵笑起来：“妙啊妙，果真是妙，当年贫道费劲了心思都没能做到，如今却又遇见这等混淆天机的怪事。”
这等瞒天过海，偷天换日的举动，对于道人而言岂不真一个妙字？
眼光却透过门缝，他看见了身形未能全被隐藏的青衫少年。
道人开口道：“娃儿啊你躲在门后作甚，看来县里这一年说的是真事啊，你果真是痴病好了？”
他认识我？不对，是认识原主？
段絮背脊一凉。
“啧啧啧，真是有福气啊，呵呵呵，不过贫道曾观你天庭饱满，五官俊朗将来定有贵人之相，可是再看现在眉心带黑，恐近来有厄运缠身，是否要贫道替你算上一算？解厄除难？”
“哈？”
段絮一愣。
隔着门板还能看见自己吗？
藏在门后的段絮，想都没想，就要重重掩上了木门。
动作之大激得门扉积雪扑簌落下。
门扉只差一丝距离就被关上的时候，门缝里两根洁白的手指却是轻巧夹住厚实木门。
任凭自己如何用力都无法将其掩上。
好大的力气！
看起来这牛鼻子身板没有比段絮人形时大多少，却没想到比之他这蛇妖还有气力。
段絮看着突然打开的大门，那已经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身体前倾着嬉皮笑脸的年轻道人一阵愣神。
这……这么快？
那道人看着段絮呆愣的样子，只是嘻嘻一笑。
“关什么门呢？反正一会还得开呢。”
“什么？”
道人打着哈哈。
“我可没说什么，你听错了，娃儿啊，你怎不听贫道将话说完，贫道这一卦往日达官贵人求不到，道妙高人寻不着，而今，主动上门为你送上一卦又如何要这般急促躲避，难道小少年是厌恶贫道不成？”
他眼中的笑意更甚，语意不明继续说：“亦或者，是畏惧？”
闻听此言，段絮终于从慌张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悚然一惊。
糟糕，不能被发现马脚。
只见他低下头来低声道：“没，只是家父时常曾告诫过我，夜半三更少开门。”
段絮只能胡扯。
“寻常日子要是有道人上门也罢，眼瞧着明日就是年节，道长要给我一卦这这……”
说白了意思就是很不吉利，道长你快快走吧。
年轻道人倒是洒脱自然，摆手一笑。
“你爹就是一个呆子而已，想当年就喜欢叨叨碎碎，任谁的话又不听，看起来是个大夫其实也是莽夫而已，不然素日里又怎会缺少些谨小慎微，否则……”
道人的话只是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段絮垂首暗道：“看起来这牛鼻子认识我那便宜爹？这也不像啊，我爹好多年前就死了，他还看起来这般年轻。”
容不得段絮多想，道人继续道：“好了，别耽搁，贫道还就等你这一年最后一单生意，好收拾收拾回家过年去咯。”
道人反客为主从门后抽出一根长板凳来，他坐着门外那头，一边从怀里摸索一边示意段絮坐下。
“坐坐坐，别客气，贫道说了你是今年最后一卦就是最后一卦，童叟无欺。”
段絮嘴角微抽，你倒是还挺不客气，明明这是我家。
心中忍不住吐槽，却害怕道人真的进门，他还是照他所言坐在了板凳靠着屋内的一侧。
一根长长板凳，清隽少年正襟危坐在里头，邋邋遢遢的年轻道人坐在外头，倒是滑稽。
道人将怀里掏出的一个紫色签桶放在板凳中间。
“贫道只算卦，但是算来算去一切因缘起始全有主家掌握，好比一根长线，贫道能看见绑在什么位置，却不能让长线自己绑起来，说来说去都得靠小少年你自己抽出才是。”
段絮看着那签桶，反问道：“敢问道长，此中可有下下签？”
“自然。”
道人答了一句，眯眼笑道：“怎么？害怕中了下下签？可是忘了贫道刚才所说愿为你解厄？不过倒是说好了解签可以当年节礼送你这大梦初醒的娃儿，但是消灾解难可又是另外算价了。”
他比了个手势，露出一根手指道：“只要一钱三文。”
段絮正要拿住签筒的手顿在半空，忽然抬头道：“道长怎知我身上恰好有一钱三文？”
年轻道人只是笑笑，并未回答
然后他伸出手来，示意段絮摇签。
段絮拿起那紫色签筒，想到那下下签一钱银子的价格，心尖就微微一颤。
旋即他丝毫不迟疑，就将那签筒推回两人中间，只见他一脸诚恳。
“道长，还是算了吧，运势既然天定那么看与不看都会发生，我可不想在旧年最后一天给自己添些不知名的烦恼或者希望。”
“我也觉得我近来无有什么烦心事，亦是无甚所求。”
其实我就是舍不得钱，段絮心中嘀咕。
道人依旧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丝毫不因段絮最终没能照顾自己生意而觉得苦恼。
也不见他是如何拿起那签筒，只是长袖一扫板凳上就只剩两人。
道人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娃儿啊，往日贫道帮人算卦别说解厄，就说上上签要想得贫道一句解语少说也得黄金才可，如今看在岁换更替给你破例，你瞧瞧你还不愿意，罢了罢了，看你我有缘，一钱不可，我给你友情价三文钱可愿？”
段絮看着一脸真挚严肃的道人，无声嘀咕：这么容易降价？神棍之术还真是在能糊弄到人的基础上获利颇丰！
不过......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段絮终是没忍住道，“道长我还是那句话，新年大节我就不抽签了，这样，你给我画一道平安符可好？”
年轻道人嘴角扯了扯，看着段絮一双清澈双眼，似笑非笑，“平安符啊？不要贫道指路却只要平安符？”
段絮连连点头，“大过年的，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道人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行，你是客人你说了算，不过贫道现在身上没有平安符，你看贫道现场给你画张破邪符怎么样？”
段絮脸显踟躇，给妖画一张破邪符？
怎么想怎么怪异。
“怎么？娃儿你还是不愿？”
段絮偷瞄了一眼仍是笑嘻嘻的年轻道人，暗忖他都没能发现自己真身，说不得道行浅薄。
略作思量，段絮点头道：“也可，有劳道长了。”
道人旋即从袖中掏出一张黄色符纸来，又抽出一根毛笔捻了捻口水就飞快图画起来。
收好笔来，道人似模似样的吹了吹墨迹。
然后犹自嫌弃威力不足一般，吐了好大一口口水上去这才罢休。
道人将符箓折叠起来递给段絮。
“这东西你且戴在身上，若遇危难，可为你挡一次灾劫。”
“不过，虽说只能挡一次灾劫，却因这是旧年最后一单生意，贫道给你的符里还加了点料，相信我你会感激我的，不过贫道不会要你的其他东西，就当你我结个善缘，结个善缘。”
什么加了点料，是加了点口水吧？
段絮嘴角微抽，最后还是捏着鼻子接过那叠成豆腐干的符纸，还不忘掏出三文钱给道人。
权当尽快打发走这古怪道人。
道人看着段絮将那符箓收好，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痛快收下铜钱，又取回签筒，猛地站起身来。
一时重心不稳，猝不及防，差点让段絮摔个跟头。
段絮心中暗骂，却见已经已欲离去的道人怀里掉落出一根签来，可是道人像是没有看见一般，依旧自顾自懒洋洋哼唱小曲朝着城内走去。
段絮上前去，捡起那根签。
“道长，你有东西掉了！”
道人脚步这才停下转头，笑眯眯的道了一句谢，又接过来。
“娃儿啊，你看你看算来算去，你还是抽出了一签，真是有趣有趣。”
段絮看着踏雪离去的道人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最后只是咧嘴挠头。
“还以为是个厉害人物，没想到连我是妖怪都没看出来，还拿一根白签出来装神弄鬼？”
“世上神棍果真可恨，神神叨叨明明像是知道些什么偏偏不说出来，整得我这心也七上八下。”
摇摇头，段絮回房准备歇息，全然将遇见怪道人这件事抛之脑后。
........
不知过了多久，段絮终于昏昏睡去。
而星光下的小小院落，却是在无人之处有点点青绿光点从院中植株里透出。
慢慢的，那些光芒朝着段絮的房间流去，竟然全都汇聚到他腰间那残破黑灯。
霎时间。
黑灯被无数青绿之光覆盖，一闪一闪。
如同那黑灯自己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