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沙里鼠

　　沙里龙自那晚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武也没有在意沙里龙说的话，只当沙里龙老糊涂，脑子坏了胡言乱语。
　　关于沙里龙的事，九爷也没再提过。
　　这段时间，村里人都格外的忙；又要务弄庄稼，经养牲畜；还要为夏会做准备。九爷忙的不可开交，凉棚都很少去；沙里狐、沙里狼等人白日里忙活夏会的事，夜里还要练功，忙的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村里就两个闲人，武和沙里鼠。
　　武位高权重，没有具体事务，九爷不给他派活，旁人不敢给他派活。沙里鼠是干啥啥不成，走哪都惹人嫌弃，索性不干，反正他的口粮由他爷爷供着，干不干活都无所谓。
　　以前，武瞧不上沙里鼠，沙里鼠也不往他这边凑。
　　现在倒好，就这两个闲人，都没球事干，闲得发慌，便凑在一起，打屁聊天，一来二去，竟然成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朋友。武去沙葱地里撩骚，沙里鼠吊着鼻涕跟在后边；沙里鼠去沙丘上刨沙子抓沙虫，武也在一边陪着。
　　交往深了，武就发现，沙里鼠也是个妙人；虽说胆小懦弱，却聪明伶俐，对付牲口很有一手。
　　不管骡圈里的骡子还是牛圈里的牛，不管是驼圈里的骆驼还是马圈里的马，都听沙里鼠的话，让起来就起来，让卧下就卧下；尤其一匹叫点点的驼羔子，被沙里鼠训的跟狗一样。沙里鼠仍出一根柴棍，点点嗖的一声跑过去捡回来交给沙里鼠，就像狗一样；点点还能像獾一样刨洞，帮沙里鼠把沙子里的沙虫刨出来；沙里鼠说渴了，点点就伸长脖子左嗅嗅、右嗅嗅，找个地一刨，准能刨出水来。
　　武就有些佩服，由衷赞道：“真乃神驼也！”
　　沙里鼠撇撇嘴：“飞哥的白毛风那才是神驼，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就没有比它更快的！点点算个啥，吃多少都不长个，大家都嫌弃它，要把它宰了，我好说歹说才算把它保下了。只是，草料限量，它吃不饱，我便带它出来寻吃的。夏天好说，冬天就难过了，找不到吃的只能挨饿。”
　　武便骂道：“一帮蠢货，这么机灵的骆驼不当宝贝也就罢了，还要宰了。”
　　沙里鼠不以为然：“机灵有什么用？驮不了人，驮不了货，吃的又多；人都没饭吃，谁有闲心供养它？牲口都是要干活的，不能干活的牲口谁要？”
　　武嘿嘿一笑，是这么回事，能干活的牲口比人精贵，不能干活的牲口就一条路——宰了吃肉！
　　沙里鼠又说：“要说点点确实聪明，我说什么都能明白。但是这家伙又懒又胆小，平时不爱动弹，一有风吹草动，跑的比兔子还快；有次刨沙子刨出一头獾来，它撒腿就跑，把我扔那了，我成了给它垫背的了。”
　　武觉得有趣，哈哈大笑。
　　点点在远处刨沙子，武和沙里鼠躺在沙丘上，你一句，我一句，聊的开心。
　　嗖的一声，一个物件带着滚滚沙尘从二人身边经过。
　　武寻思，啥玩意能跑这么快，该不会是沙里飞吧？见了我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只见沙里鼠一骨碌爬起来，飞也似地跑了。
　　武先是一诧，接着大惊，反应过来，爬起来就跑。奈何体胖腿短，沙软下陷，跑了没两步就摔倒在地；索性把头一缩，身子一蜷，顺着沙势滚去，倒也飞快。
　　许久之后，武在凉棚下找到沙里鼠，沙里鼠躺在青石上，翘着二郎腿好不自在，点点抻着脖子在泉眼边喝水。
　　武一脚踢开点点：“滚一边去！这是你能喝的？多少人都没资格喝！”
　　再到凉棚下揪住沙里鼠，张口就问：“怎么回事？”
　　沙里鼠无所谓道：“我看点点跑了，我也就跑啊。”
　　武气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沙里鼠理所当然道：“提醒你干嘛？提醒你你先跑了，我不又成垫背的了？再说，你是啥人，还需要我提醒？”
　　武问：“我是啥人？”
　　沙里鼠说：“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沙里獗，你本事多大，啥场面没见过，啥事没经过？对我来说可能是危险，对你那不正合胃口嘛！”
　　武指着挂在屁股上的獾子，气极而笑：“呵呵，是挺合胃口的，咬着就没松过口！赶紧想办法给我弄下来！”
　　沙里鼠看武正在气头上，恨不得活吞了自己，眼珠子一转，竖起大拇指，赞道：“獗爷就是獗爷，果然名不虚传，捉獾子的本事都与人不同！”
　　沙里鼠本意是要夸武，武听着却有些刺挠，把脸一沉，骂道：“混账东西，胆敢取笑于我！”
　　沙里鼠连忙摆手解释：“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我是真夸你啊！獾子这东西别看小，可凶哩，俺们这只有獾哥有本事捉。狼哥都不行，狼哥只会把獾子抓个稀碎；就是獾哥，捉到的獾子也都破了相，皮子就不精贵了，只能练獾油。哪像獗爷你，抓的獾子完好无损，毛都没掉一根，这品相的獾皮可精贵哩。”
　　武咬牙切齿，怒骂道：“精贵个锤子！赶紧给我弄下来，没看它咬着我屁股吗？”
　　沙里鼠愕然道：“它哪咬你屁股了？这獾子两眼外凸，气都不喘，分明死了。你把它挂屁股上，难道不是为了方便携带？”
　　武便艰难的回头看，果然，獾子一动不动。拿手一拽，嗞啦一声从屁股上扯下来，定睛一看，早就死透了，也就纳闷：自己滚的时候，这东西扑出来咬着屁股不松口，自己光顾着滚了啥也没干，怎么就死了？
　　沙里鼠就说：“你看是不是死透了？你自己把獾子杀了，又挂屁股上，回来还要数落我。你说你这么大的人物，戏弄我作甚？”
　　点点贼龊龊的凑过来嗅嗅，摇头跺蹄子，叫唤两声，似乎想要表达什么。
　　沙里鼠问：“你说，它不是你扒出来的？”
　　点点把头一点，哼哧哼哧一顿叫唤，又把脖子抻长狠狠轮了一圈。
　　沙里鼠比划着说：“你说你扒出的洞有这么大？洞很深？搜搜往外冒凉气？”
　　沙里鼠问一句，点点就点一下头。
　　武惊叹道：“沙里鼠，你不简单啊，竟然懂驼语！”
　　沙里鼠不以为然：“这压根就不是我懂不懂的事，是它会不会说的事。别的骆驼就不会，他们叫唤单纯就是叫唤，没有任何意义。可点点不一样，它会和人沟通。其他动物也一样，只要会表达，我就能听懂。所以，关键不在我会不会听，得看它会不会表达。”
　　武竖起大拇指感慨道：“点点真乃神驼也，你也不简单。厉害！厉害！
　　沙里鼠便有些奇怪道：“我的獗爷啊，怎么你关注的东西老跟别人不一样呢？点点会与人沟通，我能听懂它的意思，这能算个啥？是能当饭吃啊，还是能拥有厉害的名头？谁在乎这个？我刚才说话你没听见？点点发现一个大洞，深不见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武愕然：“意味着什么？”
　　沙里鼠撇撇嘴说：“你要不是沙里獗，我都敢瞧不起你！意味着什么？你这么聪明的人，连这都想不明白？意味着这个洞有可能是一个遗迹入口！如果是遗迹入口，咱村就发了。意味着有可能是獗或者某种我们还不知道的凶兽打的洞，如果是凶兽，那就危险了。獗有年打洞打到蚂蚁土堆，吃了十几个，拍死一百多个，龙哥过去把獗赶走了，否则蚂蚁土堆的人都得完蛋！点点为啥跑了？说明它觉得这个洞很危险！”
　　武惊奇道：“沙里龙这么厉害，竟然能赶跑獗？”
　　沙里鼠就有些无语：“我滴獗爷啊，龙哥当然厉害，可我说的是龙哥吗？我说的是洞！点点挖出来那个洞！您老不去查探查探？”
　　武摇摇头，斩钉截铁的说：“不去！那玩意有啥好瞧的。”
　　沙里鼠还在撺掇：“还是去看看嘛，我是胆子小不敢去。可你是谁啊，你是大名鼎鼎、身怀绝技的沙里獗啊。”
　　武主意打定：“不去，没兴趣。”
　　沙里鼠又说：“你必须得去啊，万一是啥凶兽的洞，村里就危险了呀。村里最厉害的就是你，你不去谁去？遇到这种事，都是最厉害的去啊。”
　　沙里鼠说的有道理，可武自家人知自家事，有本事没本事自己心里能没数？
　　但又一琢磨，沙里鼠跑到村里一嚷嚷，最终还是得他去；早去晚去都是去，要不现在就去？
　　虽然不情愿，还是过去看看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武一看那洞子构造，显然不可能是什么动物挖的。再样往深处走走，洞壁斑驳，破碎的混凝土、锈蚀的钢筋，分明就是近古时期的避难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