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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九蛹篇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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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事那一刻起,她仿佛从时间之外的遥远彼乡醒来,星星被一阵北风吹走,在她的眼中走向灭亡,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宇宙中的流星,它们璀璨而孤单。醒来的那一刻,她躺在一片掌心上,赤条条的身子感受到从背后传来那份温暖,她慢慢坐起来,目光顺着温暖的掌心、手臂一路攀爬,直至望见那个伟岸的身影,群星环绕在他头顶,就像一座冠冕昭示着他的群星主宰。
  他深渊般的眼神也在凝视她,他的目光具有冻结时间的威力,连同她也禁锢在此时此刻,就像琥珀里的幼子不能自助。此时此刻,她感到自己是特别的,被呵护的,躺在他的掌心上渺小如星。
  值得珍视的记忆如此短暂,如此刻骨,万象将军就这么将她撇下,她摔倒一片平地上,落入芸芸群体当中。她从那些光滑的银光胴体下爬起来,管不得拥挤,她望向星辰,群星澜澜的那片夜之海,他已无影无踪。
  芸芸群体嚷嚷着,不过是些令她排斥之声。“我在哪儿?”她甚至没法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在哪儿?”她害怕地提高嗓门,也没有谁留意她的存在,仍旧被那些肩膀推来攘去,她只能茫然四顾,于是惊恐地发现,眼前这些个体竟然长得一模一样,细长身段,银亮皮肤,小巧的鼻子和碧蓝瞳孔,眼睛都出奇的大,还有圆滑的脑袋,看着个体们脖子后面一串串微微凸起的数字,符号,她下意识抬起手,触往自己的后脖,那一刻,终于获得了外界的宁静,听不到周遭聒噪。
  后来的夜空也会有流星划过,后来的她也会见到他,只不过是在初发的梦里。日复一日和那些个体们生活,睡在广袤的巢床上,以灵能施肥的土壤为枕垫,以夜之海为盖褥,她每每平躺着,凝望,呆滞,曾经璀璨的繁星,变成了迷茫点灯。
  身边没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同类们都只是会蠕动的卵,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化蛹,而哄抢宇宙间恩赐的能量。她感到日渐疲惫,通往司令府的那条大道,那座方尖形的山峰,一路上有平整石阶,她们每天都要去报道,她跟着同类的步子,渐渐落后,已不能再说服自己,去虔诚地攀登。
  还未满岁,还来不及长出翅膀,同龄的同类们翩翩起舞,在她眼前瞎晃,充满虚伪和张扬,在叶片上跳着她反感的舞蹈。同类们在温室里的花丛间采集灵粉,成长自身,以便下一次化蛹,进化出更强大的官能。她却被司令官下令,被扔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瓶,扯去遮羞的制服,羞耻地赤裸摔在里边,戴有面罩的他们说,等她抑郁至死,瓶子会贮藏她的灵气,孕育下一批芸芸群体。
  他们关上那扇门,把她丢在这儿,比黑夜更冷淡的尸灵收集舱里,只有玻璃瓶和平光的白墙。除非她化作一团灵气,那扇门永远不会再开启了。死亡降临前的馈赠便是宁静。
  瓶里没有风,时光却被吹逝,梦里没有实,却被同类的讥讽刺痛了。
  她们嘲笑着,笑她这个实验个体混有人类的血液,是个杂交的劣等品种,所以,只有她才会患上人类的抑郁症吗?只有她学会了仰望星空,那片孤独的夜之海深处究竟有多少漂泊的魂吗?当宇宙的灵能放在嘴边,鲜美诱惑,只有她选择了谦让,而同类们却嘲笑她愚蠢的行为吗?她们笑得更讽刺,她们说,她是个杂种,所以,万象将军才会把她拿在手里,结果根本瞧不上眼,又无情地抛弃。
  只有她看见过眼泪,它们藏身于幽僻的角落,它们拥护一颗坚强的心灵,倘若那颗心灵软弱,它们就背叛成性。泪水像一滴滴缓慢的流星划过脸颊,划过咸咸的舌头,也只有她初尝了命运的苦涩——“命运是苦涩的,塞壬。”一只手伸入了瓶子。
  当她再一次躺在那片掌心上,当掌心的温暖沁入心脾,念念不忘,朝思暮想,将脸颊上滑落的潮湿一同承载时,他对她如此说,“命运是苦涩的,塞壬。”
  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被唤以名字,而非数字。但她没有回答,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她看见那个伟岸的身影,他出现了,依旧是深渊般的目光,凝视着她的彷徨失助。她从那对瞳孔中看不见自己,但他分明将她看在了眼里,看得认真,不止一小会儿,她愿意像个陶瓷娃娃一样任他把玩,她脆弱的心跳声根本不值一提。即使到了最后,他还是将她轻轻地放回瓶子,但那没关系,没关系的,就让他再一次离去,消失吧,她懂得‘相信’,相信终有重逢时日,她还是会将他伟岸的容貌,映入她碧蓝的瞳之海。
  他离去,但已把她的名字留下,也打开了一扇窗户,让一缕阳光陪伴着她。时间在流淌,阳光悄无声息的变化光泽,照见了微风的模样,那阵温婉的形象透过窗户、透过玻璃瓶和胸口吹入心底,她发现心底铺满了草原和山坡,那里有一座宅邸,可以住进一个人,而他离去时的背影就站在一条静河边。她惊讶地发现笑着也可以涌出泪,泪花点缀在脸颊和脚下,与阳光和睦着,彼此给对方留下美妙的印象。这一切,只因她是独一无二的,就像在那没有尽头的数字里,此刻诞生了一个名字。
  瘦弱的身子焕发活力,她在瓶子里恢复健康的银亮肤色,她把宇宙灵能大口大口的塞进嘴里,皮包的骨头一天天不再那么显眼,脂肪和发育的痕迹渐渐堆积在胸脯和臀部。她在瓶子里默默化蛹,破茧,伸展出闪烁的光翼。
  被关在尸灵收集舱里这么长时间,她早该死掉,于是有一天他们打开了那扇门,她站在瓶中,翅膀轻柔摆动泛出露水似的晨光,看到他们久久伫立于门下,通过灵能媒介听见那些面罩下的惊叹声。他们变得犹豫不决,于是叫来了司令官,又在司令官的耳边低语,“这个消息,需要通知将军吗?”司令官微笑着摇摇头,“把这个消息,还有她的所有相关信息一并销毁。她是我们的杰作。她只属于我。”他们打开顶上的盖子,她飞了出来。
  回归芸芸群体,又一次紧跟同类,攀登司令官所在的那座方尖体,清晨的暖意和那片掌心似曾相识。队伍中不时投来蔑视的目光,她选择避开、以及那些期盼她出丑的一丝丝窃喜,她预感到她们有了在私底下欺负她的念头。她走在最后面,迈着坚定的步伐。
  经历了三次化蛹,她和同类们从硬壳里破壁,进化出结实的灵质铠甲,天光艳涟,鳞甲如白雪皑皑,她发现自己的腰围和小腿比同类更细,胸脯也更为翘挺,她仍是她们口中的杂种,但谁要是打算认识她,她会用自信的语气告诉对方:“我叫塞壬。”
  她还会说:“我要不断破茧,变得更强,直至有一天能够站在将军身边,同他并肩作战。”她振开六翼,从四蛹中破壁而出,从今往后,她就可以翱翔宇宙,穿梭夜之海,借助灵能力量呼吸自如。
  但当下,她和同类们把那些进化失败、死于腹中的四蛹、五蛹、六蛹抬起来,扔进汩汩气泡的化灵池里。日复一日,她所在的队伍精简了。
  直至她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司令官将芸芸群体召集在广场上,她站在浩瀚如群星的矩形方阵中,司令官走上扩音基座,用洪亮的声音告知诸位,“征服群星,为将军荣耀而战!”她们迎合着发出海啸般的呐喊。
  “你们将永无止境——化蛹,进化,化蛹,进化,变得更加强悍!”司令官以“蛹”为这支崭新的军团命名,蛹之军团在广场上纷纷开翼,辽阔的平地溢满光辉,她们奔赴星空的那一刻,更像潮涌的蝗虫进击群星,引发一场宇宙蝗灾。
  “你们是新时代的崭新军团,你们的功绩将史无前例,终有一天,将军会接见你们,亲自指挥你们,随他征服,蛹之军团,群星主宰的勇武神威们,为万象将军荣耀而战,至死英魂!”
  号角齐呜,旌旗煽煽,蛹之军团掀开血暮,她从天而降堕入这场战争,眼睛、手掌、脚底、引以为傲的六耀光翼放射着灵能光束扫荡苍穹陆地,两军交战,天崩雷响。她冲刺,躲闪,发力冲刺,光翼切碎坚硬的铠甲城墙,徒手撕开一片片胸膛,满腔热血喷溅而出,血雾浸入眼角,罩染脸庞,她发出被惨叫声浪淹没的呐喊,品尝敌人倒下前那奄奄一息的恐惧和腥甜,毫不犹豫冲向下一个目标。浓烈的硝烟遮蔽深空,再分不清白天与黑夜,蛹之军团践踏如云的血水,旌旗由灵能护佑,她伫立在烈焰之中,让光翼浴火出骄红。她跨越一座座由尸山骸垒铸成的腐臭防线,望见新一轮排山倒海的敌人正冲下山坡,号角声呜呼又起,誓死的号叫几乎迸裂胸膛,顷刻间双方撞面交锋,渺小的她在那些洪流猛兽的巨足森林下一次次生死穿梭,游丝般的灵能光束将它们的四足和腹部打成蜂巢,粘稠的腹液交并着血水倾柱直下,却迟迟不见巨兽们倒下,咆哮声反而变本加厉,大地迎来更猛烈的震击……
  雾色山丘那边传来一阵阵凛冽的鼻息,朦胧的红雾中现出了一双黑色眼睛,仿佛夜之海上升起了两颗死太阳,对纷纭战场投视着默声警告,对胜负有十足的把握。那个神秘巨物的兵器——灵能之刃在雾中划过一道弧形青光,伴随着清亮的声音,那是它抽刃出鞘的迅捷动作,利刃喋血的开端。
  她听到敌人当中朝向雾色山丘的欢呼声和助威声在层层迭起,还有蛹之军团内部弥漫着的不安神色,以及加速的心跳。
  “你们,不就是……想引它出来么?它……它出来了……”她把敌人的脖子掐得更紧,向对方露出凶狠的嘶嘶神态,对方嘴里正不断冒血,却笑得更加得意,“等死吧,你这只……只……可怜的小诱饵……”敌人发出哮喘般的贱笑,下一刻嘎嗒一声,眼珠子随之呆滞,脖子已经被折断。
  雾色山丘的方向只走过来一名敌人,对此她们没有收到指挥官和司令的任何指示,进攻还是撤退?是否需要重整阵型?由光翼结成的屏障向来无坚不摧,必要的话也可以朝那边降下灵能针雨和究极力量的风暴,但她们没有收到任何指示,传输设备里只传来断断续续的嗡嗡声。她往身后望去,那座山顶上已经不见指挥官的身影,而赤色旌旗仍旧吹拂在空荡荡的高台。“排列阵型!排列阵型!”她听到自告奋勇的声音,那些命令逐渐清晰,“五蛹、六蛹去镇守右翼!五蛹、六蛹镇守右翼!五蛹六蛹!镇守右翼!”
  那名敌人背对着她们跃上天穹,直接用宽广的背部倾塌下来,如同一颗炽热的巨大陨星占据了目击者整个瞳孔,目睹这一幕需要莫大的勇气。陨星承受着密集的灵能光束击打,就像哗哗大雨打在平滑的地面上,溅起无数颗豆大的小水花,而震击大地的那一刻,尘埃仿佛掀起一场革命。右翼部队被碾成肉沫,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声音也被那股至高力量所湮灭。
  她们像一群无头飞蚊进退失据,散乱纷飞,盲目突围,在敌人挥舞的灵能之刃下化作青色冲焰边缘那些转瞬即逝的飞星,她逐渐感到体力不支,射出的光束开始失去准头,威力不再洞穿护甲,她摔倒一跤,被倒下的敌人压在身下,她爬起来继续突围,一时乱了阵脚,侧脸撞到粗糙的铁块那一刻脖子几乎要断掉,再次倒下后竟然产生一种放弃的念头,胸口在一阵一阵的抽搐,差点缓不过那口气,也确实不想再站起来了。铩羽的蛹之军团被灵能之刃冲烧着,烬灭着,她终于闻见那股焦味,感受到那把傲慢武器所带来的恐惧。她们初师大捷,她们溃不成军……
  同类抓住她的脚踝向她哭喊,求救,她背起姐妹的残躯,任凭鲜血持续涤在脖子和肩膀上,直至对方不再用力喘气,不再做出任何回应,双手也吊死在她的胸前,她还是不忍心将其放下。她抬起头,望见从黑云中涌现的增援部队,那是更高等级的编队,灵能光束漫天齐射,为她们开辟一条逃往天空的路,同时也将她的眼睛染成猩红。
  她们是这场战役的先驱,充当着诱饵……
  “这只是一次实战检验,司令官想看看我们有多大的能耐。”
  “如果……我们没什么能耐呢?我们会怎样?”
  “我们的制服上只有两道斜杠,一条横杠也没有。”
  时间齿轮在精密机械中滚动,从岁月的辙痕上她窥见峥嵘,可一直以来,他的鼎鼎名号只在口耳流传,只在遥远的彼乡飘渺,那里横亘着银河和虚空,还有无法用距离来衡量的等级制度。
  他的身影偶尔在梦里模糊的浮现——那片草原已经败黄,宅邸变得如战士的面容一般沧桑,静河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干涸了,只剩被晒干的鱼骸还粘在河床里——又被现实中猛烈的轰炸打消,幻梦连同基地的堡垒被击碎,她从轰隆声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白灰堆积的阴影下,被污染的光线穿透废墟,她感受到沉沉的重压,司令官的遗言渗透着宿命论,如同碎石和尘粉正滑落向脑袋,把她的视线掩埋:经过数场战争的检验,总耗时二百二十七年,证明了她们不过是失败的实验品,她和姐妹们已被停止生产,是将军伟大的征服之梦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泡影。
  所以,什么新时代的崭新军团,什么群星主宰的勇武神威们,什么引发宇宙蝗灾,什么万象将军有一天会接见她们、亲自指挥她们,什么有机会同将军并肩作战,她终于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司令官编织的谎言,用来诱导她们积极参战。
  废墟上,敌人们的偷袭火力仍在继续,但她只想继续躺着,直到尘埃将那最后一道缝隙填补,增厚,噪音远去了,眼前陷入深深地黑暗……
  她们被星舰运往荒芜之地,黄沙滚烫,被抛弃在这片注定失败的边缘战场,只为了给另一条战线争取更多时间,这里的敌人更加野蛮,她们被捆绑,被活剥后披在那些狰狞面目的瘤背上,它们用来擦汗,用来遮阳,用来羞辱,她眼睁睁看着它们肆虐,将姐妹们踩在脚下,然后实施残忍地折翼仪式,一个接一个,在那天正午,气温最炎热的时刻,也轮到了她。
  “我们为什么被抛弃呀……”这是姐妹们的哭嚎,她们被钉在十形架,被暴晒在那颗巨大火球下,那颗不断逼近的恒星,把这片将死之地蹂躏了千百年,她张开裂唇,已经虚弱不堪,不想再提起那个答案,却又一遍遍的警醒自己,“因为我们当中,没有谁,能从第九蛹中走出来。”
  姐妹们献出自己的鲜血,血液团结在一起,凝聚着化蛹所需的灵能养分,蠕动的大血泊飘浮在她头顶,温热的液体挡住炎日,她忍受着羽翼被抽剥后的痛苦,挺起胸膛,阔开双肩,仰起头拼命地汲取那份力量,姐妹们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含笑着永别,垂死在一根根柱子上,昔日浩瀚如群星的蛹之军团只剩孤身一员,她还是那个杂种,但只有杂种的蛹,才有突变的机会。
  永恒的烈阳,这里没有黑夜,她从第九蛹中走出来,恒星的光芒随之暗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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