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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人类？”
李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而医生只是轻轻点点头，算是肯定了李逸的猜想。
“他们要干什么？不对，是你们要干什么？”李逸警惕的盯着面前的医生。
不管是医生所代表的星际联盟，还是反叛者背后的神秘势力，这两方都是外星人。即便医生说的再好听，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他们来到地球都有各自的目的。
想要独吞地球的反叛势力暂且不论。
就建立月球观测站的那个星际联盟，也不可能真的是为了引导、帮助地球文明发展进化，为了最后张开怀抱高喊“欢迎进入星际联盟大家庭”，就头脑一热的干出这种耗时长，投入大，成本高的亏本买卖。
“你不用那么警惕的看着我。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已经失势的观测站站长。而且就我个人而言，我对你们人类的兴趣不大。”
医生耸耸肩，继续道：“另外，星际联盟并不遵守黑暗森林法则，不会随随便便像拍死虫子一样拍死一个文明的。这一点你尽可能放心。”
“你是说黑暗森林法则有问题？”李逸惊讶道。
医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悠悠道：“倒不是说它有问题，只是你想过没有，黑暗森林法则为什么叫森林法则？”
“那是因为它只适用于森林那种文明与文明之间距离不明确，互相看不到的原始状态。而当文明扩张，森林被不断砍伐后，文明之间由“看不见”变成了“看得见”，秩序就出现了。”
“就像你们人类一样，“文明”的种族是不会轻易灭掉另一个拥有“文明”的种族的。事实上，星际联盟发现地球，和你们忽然发现一个稀少，没有威胁，并且比较聪明的新物种没什么区别。”
他们只会打着帮助的幌子，拼命压榨，吸血，吃肉，然后连同骨头渣子一起咽下去。
李逸默默的想着，下意识的想到了十九世纪时的黑奴贸易。
“虽然人类中肯定不乏以虐杀动物为乐趣的变态，但总体上来说，只要头脑还正常，就不会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医生继续说着，可说出的话却让李逸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在技术发展水平更高的外星人眼中，人类连黑奴都不算，而只是动物吗？
如果星际联盟真的是这个样子，那人类的未来还真是令人悲哀令人绝望。
然而医生的介绍却并未停止：“你们最普遍的做法，是马上将新物种保护起来。然后进行解刨，切片，观察，研究，然后想办法利用它获得利益，而不是彻底灭绝这个物种。”
“在人类历史上，发现的禽类畜类会被驯化当成食物，猫狗当做宠物，野兽会被扒皮入药，珍惜生物还会送进动物园，甚至是保护区。可以说，每一个物种都有它自身的价值。同理你们人类对于星际生物来说也是一样的。”
“每一颗有生命资源的星球都是我们宝贝的财富，我们怎么可能轻易毁灭自己的财富。”
医生依旧用温和的笑容面对着李逸，可李逸却从中看到了对方那种深藏于骨子里的种族傲慢与轻视。
或许这就是星际宇宙最真实的自然法则，可那副理所当然的姿态依然让李逸感到十分不舒服。
“你在把我们当做动物？”
李逸愤怒的质问着。
医生奇怪的看着忽然竖起浑身尖刺的李逸，似乎对李逸表现出来的抗拒十分困惑。
“你要明白，不是我要把你们当做动物，而是你们目前还没有资格和星际联盟中的万族平起平坐。”
“况且，没有参与到牺牲流血，就没有分享享受果实的权力。这不是你们人类一直贯彻的道理吗？”
李逸脸色依然很难看：“你什么意思？”
“看来你是还没意识到。”
医生笑了，然后无比耐心的向李逸解释起来：“从远古部落时期开始，资源便是按照贡献分配的。男性狩猎，女性采集，因为狩猎的不稳定性，女性采集便成了食物主要来源，所以权力在女性手里，构成了以女性主导的母系社会。”
“而随着农耕文明开始，力气更大的男性逐渐成为了获取食物的主要劳动力，贡献更大，地位上升。同时，不同部落扩张碰撞产生了摩擦，男性也是战斗中充当主要角色，拼过命流过血，所以权力便转移到男性手中。”
“同理，封建社会中为什么王侯将相不适劳动却能凌驾于人民的头顶？那是因为他们的权力是通过他们前人流血牺牲打出来的，所以他们便可以理所当然的拿走胜利果实最大、最甜美的那一部分。”
“而没有参与流血牺牲，没有贡献的女人自然沦为男人的附庸，而没有参与战斗的普通农民，在王侯将相面前自然没有办法挺直腰杆。对于封建社会的人来说，想要改变境遇所需要付出的努力艰辛是不可估量的。”
李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医生兴奋的自饮自酌，向他这个正在拉拢的人类倾诉着最简单又最残酷的道理。
“即便是自认为更加文明的西方，也存在着这种道理。别看那群人天天喊着民主自由，反对种族主义，黑白平等，但那份‘文明’毕竟是白人浇花施肥，费劲千辛万苦才培养出来的，他们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把果实分享给后来者，也就是黑人？”
“可以说，黑人地位从奴隶到享有白人平等权力改变，是不断踩着他们前人尸骨一步步走上来的。他们付出大量生命，付出大量劳动力，然后不断抗争，不断为白人创造他们所需要的利益才勉强爬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就像在北美南北战争时期，他们是有待解放的大量工人；二战后的法国，他们是重建国家的重要劳动力；对于当前的政客来说，他们是极好拉拢的大量的选票。可在为白人做出贡献之前，他们只是农奴而已。”
说完，医生收起笑容，认真的用那双蓝色眼睛看着李逸，询问道：
“所以李逸，你自己来告诉我，在人类只拿了联盟的好处，却没有做出任何贡献的情况下，联盟凭什么要平等对待你们这个弱小的文明？”
李逸哑口无言。
同时李逸又感到十分憋闷愤怒。
可即便知道自己的愤怒无力改变地球的未来，他依然死死握着那份可怜的，仿佛底裤一般的尊严。
“我们早晚要……”
“你也说了，是早晚，而不是与星际接轨的那个时候。”
医生残忍的击碎那层虚假的保护壳，看着倔犟下露出惶恐无助的内里的李逸，再一次笑了。
给刚落入河里的人递一条绳索与给即将被淹死的人递一条绳索收获到的情绪价值是不同的。
而为了那份多出的情绪价值，医生不介意花费一点耐心与口舌，亲自将李逸的脑袋按下水面。
“不过你们有一个机会加快这个进程。”
医生说道。
“帮你穿梭时空，解决叛乱危机？”
“对。”
医生轻快的回答着，显然很满意李逸表现出来的聪慧。
“如果我拒绝呢？毕竟你说的那个未来从现在看还很遥远。我没必要去管我死后的事情，那是后人的事情。”
李逸不死心的询问道。
“宝贝儿，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半个空族。”
医生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空族可是联盟公认的长寿种之一。也就是说，你完全能活到看到地球与星际接轨的那个时候。”
“艹！”
李逸再一次控制不住的爆了粗口。
医生没有忙着用“叔叔”的身份纠正李逸，而是将吃好的碗筷杯盘摆放整齐，继续道：
“另外，帮助我也同样是在帮助你们人类自己。因为星际联盟代表的是官方，代表的是秩序。毕竟官方都是要面子的。”
“但若是反叛势力把地球据为己有……私有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到时候你们人类是万族的奴隶，是农场肉牛火鸡，是珍惜宠物，还是研究材料可就说不准了。”
人类还可能成为食物，宠物，和材料？
他本以为成为奴隶就已经是极限了。
李逸呆滞的看着仿佛恶魔一般医生，再一次为自己高估星际世界的底线而感到悲哀。
果然，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文明只不过是一层光鲜亮丽的外衣，而底线那玩意根本不存在。
“什么引导帮助地球接轨星际，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你们还真是虚伪。”
李逸愤愤的指责着，将自己的怒火对准了锅中的食物，准备化悲愤为食欲。
“恭喜你看清了文明的本质。”医生愉快的附和道。
“说到底，星际联盟和反叛者之间不过是利益之争罢了。若不是我现在遭遇了危机，让我不得不放弃部分利益来寻求你的帮助，我日后对地球的做法与那些反叛者未必会有太大的差异。”
医生诚实的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说完甚至不忘向李逸眨眨眼睛：
“毕竟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嘛！在地球彻底与星际接轨前偷着做一点什么，上面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你……”
李逸气急。
医生不以为意的安抚道：“先不要急着生气。我都说了，我放弃了部分利益。现在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
“至少，我的利益是站在你们人类这一边的。你们加入星际联盟对联盟有利，对我这个身为联盟任命的观察站负责人来说也不是一点利益都没有的。”
“你都放弃在地球接轨星际前搞小动作了，还能得到什么利益？”
李逸冷笑着，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为什么你会认为没有利益？这样做只不过是把短期投资改为长线投资，将一次性利益收割改成投资人类的未来而已。”
医生包容的看着小刺猬般的李逸，语气平和的解释道：“况且，通过绑定文明寻求感情利益的情况在宇宙中并不少见。”
“我帮你们，借此收获人类文明的感激。日后你们人类未来在宇宙联盟发展的越好，我这个领路人、伙伴和盟友的地位越高。虽然这种投资风险高，见效慢，但一旦你们人类真能爬到星际联盟的高位，收益也是巨大的。”
“如果有那么一天，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逸厉声质问着，说出的话逐渐变得刺耳尖锐起来。
“你也说了，权力地位是要靠一代代人流血牺牲，还有努力获取的。可那是人类自己的血自己的白骨。你有什么资格分享果实？仅仅是凭借当初没有把人类当做货物换取利益的恩情吗？”
“因为我可以在解决叛乱危机后，帮助你们研究空间折叠，虫洞穿梭技术。”
医生平静道：“成为星际联盟一员的前提是，是自行掌握了空间折叠，或者虫洞穿梭，星际飞行一类能抵达其他生命星的技术。”
“有我在，你们可以得到一些重要的理论。就像之前讲给你的时空收束模型，只是其中之一。”
李逸下意识看了眼收走“餐盘模型”的服务员，而医生却并未停止给出更大的诱惑，俗称画饼：“另外，我可以作为跳板，让你们在接轨星际时少奋斗一个阶段。”
李逸惊讶的看着医生。
医生开玩笑般的比喻道：“就像你们古代官场讲究一个出身一样，我的存在可以帮你们从‘农户’改为‘寒门’。”
“虽当然，然我不能保证你们进入星际后一定会受到公正的待遇——毕竟这世上也不存在真正的公正，不然你这样的普通人也不会996，007，在金钱的绑架下成为那些资本的奴隶了。但我至少可以保证你们在进入星际联盟后会被当做‘人’来看待。”
“即便初期可能会受到压榨，就像你们自嘲时说的那种社畜，但总归存在与其他宇宙种族完全平等，甚至彻底翻身成为联盟领导种族的可能。”
医生的一番话下来，李逸彻底沉默了。因为他根本找不出理由来反对医生的这个提议。
威逼利诱，这四个字算是被这家伙彻底玩明白了。
注意到李逸情绪上的变化，医生满意的开口赞扬道：
“你很聪明。我喜欢和聪明人沟通。因为这会让你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也是唯一的选择，对吗？”
李逸回答着，十分悲哀的自己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是的，因为无论是从你自身还是整个人类的角度，你都没有其他选择。”
医生赞同的点点头，发出了不算邀请的邀请：“所以，你要来帮我吗？”
“当然，我亲爱的叔叔。”
李逸露出虚假的笑容，加重了“叔叔”两个字的强调。但任由谁都能听出他那种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的语气。
见李逸终于答应帮忙，医生便没有计较他那毫无意义的小动作。而是十分淡定的将酒水一饮而尽，慢条斯理的抽出纸巾擦嘴道：
“既然你已经拿定了主意，那么我这次的治疗就可以结束了。心理咨询费400每小时，记得一周内结账。”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李逸差点把吃的东西喷出来。在艰难的把嘴中食物咽下去后，李逸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质问道：
“你管这叫心理咨询？”
“怎么就不算了？”
医生反问着，开始整理自己的着装。
“你看，我开解你认为自己撞死人的愧疚，解决了看到鬼影后的恐惧，并陪着你一起品尝美食疏导情绪……一次性解决了你所有的问题。我这次治疗的疗效绝对是顶级的。”
“可你不是我叔叔吗”
李逸皮笑肉不笑的询问道。
“对，我差点忘了。我还是你叔叔。”
医生站起身，故作惊讶的说着，毫不掩饰的告诉李逸他在表演：
“那么心理咨询费八百每小时。我记得你们人类是很喜欢杀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