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悔

　　白藤将冬伊紧紧抱住。
　　这一年中蛇眼一族研制出了新型的火药，弹丸的威力也因此大大提升，她知道，弹丸将会击穿冬伊那瘦小的身体，然后命中自己，但她却无怨无悔。
　　至少，可以在地狱中向那孩子道歉。
　　所以……
　　“跟我一起前往地狱吧，冬伊！”
　　为什么总有人想把我送往地狱呢？
　　冬伊有点搞不明白。
　　多年前是这样，多年后还是这样。
　　我是灾厄吗？是一开始就不该出现的存在？
　　憋闷，委屈，烦躁，各种念头纷沓至来，然后统统化为了愤怒！
　　还等什么？体内怪物叫喧道：杀掉她，你可以做到的！
　　冬伊的独眼蒙上了一层血红，本就冰冷的表情上逐渐浮现残酷。
　　怪物说的不错，她做的到，她根本不用忍耐！
　　弹丸的确躲不开，但可以挡。
　　用白藤的身体和生命来挡！
　　冬伊的脚步动了，看似挣扎，实际上是将白藤挪到了弹道之上。
　　或许弹丸会射穿她的身体，但减速之后威力也会大大降低，就算被命中，对身为附虫者的自己来说也不算大碍。
　　至于白藤，她肯定会死。
　　但死就死吧，她背叛了我，本就死有余辜！
　　冬伊毫无怜悯，甚至心中生不起一丝波澜，此时此刻，生命在她眼中仿佛是路边的杂草，一钱不值。
　　突然，在“杂草”丛中多出了一头鹿。
　　明明是鹿，却长着跟白秋一样的脸。
　　明明是蛇眼，却圆滚滚的一点也不可怕。
　　冬伊的脚步再次动了。
　　失去母亲的话，那家伙会哭的吧。
　　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白藤从弹道上被移开，取而代之是冬伊用身体挡住了弹道。
　　体内的怪物不断的怒吼，用口器一遍又一遍的噬咬她的心脏，但冬伊却恍若未觉。
　　唯一的改变，就是脸上的冷酷消失不见。
　　我果然还不够强啊。
　　明明无时无刻都在嫉妒着白秋，却连破坏这份美好的勇气都没有。
　　算了，反正我不过是个没人需要，也没人喜欢的灾厄而已。
　　冬伊等待着，等待早就习以为常的疼痛到来。
　　但预想中的东西迟迟未到，她等到的反而是白藤脸上惊恐的表情。
　　冬伊有些奇怪，这个中年女人坚韧果决，到底是什么能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白藤的目光并没有放在冬伊身上，而是集中在她的身后。
　　紧接着，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冬伊突然就明白了，能让白藤如此慌张的，只有……
　　“白秋！”
　　“砰！”
　　弹丸击中了肉体，鲜血飞上了天空，一具软软的身体倒在了冬伊背上。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因为曾经的无数个夜晚，对方就是像这样依赖着自己。
　　“白秋！”冬伊推开了白藤，紧紧抱住了白秋。
　　白秋将脑袋放在她的肩头，在她耳边虚弱的说道：“带我走，有我在，她们就不会开枪了。”
　　原来，一直在依赖着对方的人，是我啊。
　　冬伊抱起白秋跳上山崖，三两下消失在黑暗之中。
　　“开枪，开枪啊！”白藤歇斯底里的大叫。
　　“但是，白秋她……”
　　“白秋又怎样，为了蛇眼一族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现在再失去一个也无所谓！”白藤推开说话的人，不顾手腕的血淋淋的伤口抢过铁炮，正要射击，却被一个人阻止了。
　　“丽子婆婆……？”
　　“够了，白藤。”丽子婆婆按下枪口，缓缓的说道：“你已经做的够好了，现在，让佛祖来决定一切吧。”
　　“啪嗒。”
　　铁炮掉在了地上。
　　白藤捂着脸，呜呜的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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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伊在一个山坳里停了下来。
　　她用力的按住了白秋的伤口，但血还是一直在流。
　　她必须停止奔跑，因为颠簸会加速血液的流失。
　　“为什么这么傻？”冬伊大叫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不会死的，为什么要替我挡枪！”
　　“不会死，但会痛吧。”白秋傻呵呵的笑着，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我啊，每次看到你身上的伤痕都会想，这一定会很痛。但问你的话，你又总说不痛。现在我知道了，受伤了真的好痛啊，你这个大骗子！”
　　“对不起，对不起！”冬伊拼命的道歉：“我说了谎，受伤很痛，每一次都很痛！”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蛇眼一族背叛了你，是妈妈……背叛了你。”白秋摸着冬伊的脸说道：“虽然很任性，但谁让我快死了呢，所以我还是说了。冬伊，别责怪妈妈，她是首领，她必须要保护大家，必须要做出选择。”
　　“我啊，其实有个姐姐，叫做白冬，但她在三年前死了。那年的雪跟你来时一样大，我们无力供奉白蛇，又需要硝石来制造火药，所以姐姐被派往了巢穴。虽然是抓阄，但我知道，每一道签上写的都是姐姐的名字，妈妈早就决定要让她的女儿去冒险，因为她是首领，她必须要保护她的人民。”
　　“很可惜，姐姐没有你那么强大，所以她没有回来。但是你不同，你回来了，姐姐无缘学习火药和铁炮的制作方法，但你学会了。虽然嘴上总是冷冰冰的，但我知道，妈妈她啊，早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冬伊，我有时会想，我真是很幸运呢，虽然失去了姐姐，却又得到了一个妹妹，虽然生活在贫瘠的山谷，却拥有一群爱我的人。所以，不要为我悲伤，我真的，真的很幸福呢……”
　　“好，好，我不悲伤，不悲伤！”
　　虽然如此说着，但泪水却不断的滴落。
　　“天还没亮吗，我还想在死前看看日出呢。”白秋依偎在冬伊怀中，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远方，却没有一点光彩。
　　太阳其实已经升起，天边的光亮正在逐渐加强。
　　但白秋却看不见，冬伊知道，这是严重失血的征兆，如果再不想办法治疗的话，白秋就会毫无悬念的死去。
　　“好黑啊，什么也看不见。”白秋突然紧紧抓住冬伊的衣襟，惊恐的大叫道：“冬伊，你还在吗？”
　　“我在，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但是……但是……”白秋突然嚎啕大哭：“外界跟我想的不一样，我的，我们的希望……都没了啊！”
　　原来已经听到了吗？
　　冬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白秋，因为现实就是一如既往的残酷。
　　白秋渐渐安静下来，仿佛睡着了一样。
　　冬伊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做出了决断。
　　她抱起白秋，向着蛇眼一族的驻地走去。
　　此时此刻，能拯救白秋的只有那里。
　　即使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尝试。
　　即使自投罗网也没有关系。
　　因为只要活着，就会燃起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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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无比惊讶，他们没料到冬伊会去而复返。
　　“你会后悔的。”白藤看着冬伊，眼神复杂。
　　“不，我不会。”冬伊看着白藤，毫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