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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冬流云来到了白藤的山洞。
白藤正襟危坐，似乎一直在等她。见到冬流云进来，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然后旧事重提：“白天的建议再考虑一下如何？”
冬流云摇头：“没有必要。”
“为什么？”白藤不解的问道：“你没有家，没有亲人，在外面你不过是个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可怜虫，但留在蛇眼一族的话，你就能拥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体内怪物的问题也别太过担心，我会帮你想办法，毕竟那是我们祖先留下的技术，我们这些子孙再怎么不屑，多少也会有些传承留下。”
冬流云继续摇头：“好意心领，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报仇和杀人？”白藤叹息道：“为什么要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为什么总要选择与他人争斗？就算你成功了，除了制造出更多的死亡和悲伤，你又能得到什么？”
冬流云面无表情的说道：“与你无关。”
白藤气极而笑，摇了摇头说道：“好吧，的确与我无关。你为我们采来了硝石，我也按照承诺教给你知识，从现在开始咱们两不相欠。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冬流云回答道：“明天杀掉白蛇之后，我就走。”她已经探明了巢穴中白蛇的位置。
但白藤却仿佛没听见一样说道：“明天可能会起风，后天吧，后天我让人带你走另外一条路，有些陡峭，但很安全。”
冬流云微微皱眉：“我要先杀了白蛇。”
白藤认真说道：“我给你选的那条路，没有白蛇。”
两人沉默了下来。
半晌之后，冬流云问道：“你不想让我杀掉白蛇，为什么？”
白藤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织田信长，知道吗？”
“第六天魔王？”
“对，就是他。”白藤说道：“他也组建有铁炮部队，但硝石一直限制着火药的产量，让铁炮部队无法扩建。后来他从敌人那里学来了招数，将人的尸体和鸟兽的粪便一起掩埋，然后收集表面的浮土，不断的反复蒸煮，最终成功提取出了大量硝石。因此，他成为了当时最强大的大名，如果不是遭到背叛，他甚至能统一日本。”
冬流云楞了一下，然后恍然：“白蛇巢穴中的硝石……”
“不错。”白藤点头道：“当年我的祖先们逃至坠落之谷，正是在那里伏击了苇名的追兵，大概有数百人吧。他们的尸体与白蛇的粪便混合在一起，经过近百年的发酵，所以才有了我们赖以为生的硝石矿。这其中的原理我不甚了解，但我知道，白蛇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坠落之谷太贫瘠了，鸟兽稀少，也只有白蛇那样巨大体型的生物，才能产出足够多的粪便来制造硝石。”
冬流云微微皱眉：“那就离开。你刚才不是说已经找到了没有白蛇的道路吗，只要带着蛇眼一族前往外界，自然就不再需要白蛇。”
白藤笑了，很凄惨的笑了。
“冬流云，你是外人。你来告诉我，外界真的就比坠落之谷好吗？”
冬流云回忆了一下曾经的记忆，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
“无法回答吗？没关系，我来告诉你。”白藤叹息一声说道：“外界啊，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农民们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到头来却始终填不饱肚子；工匠们建立起一座座雄伟的宅邸与城堡，可连自家屋顶的破洞都无钱修葺；卖盐的人只能天天喝着寡淡的汤，编草席的人只能夜夜睡在光溜溜的地上。但这还没完，外界还存在战争，苇名和内府已经争斗了数十年，人命甚至比路边的野草还不值钱。蛇眼一族是战争产生的悲惨之物，所以没人比我们更了解战争的可怕。”
“冬流云，我们需要白蛇，不光因为白蛇为我们提供了硝石，还因为白蛇在保护我们。它的存在阻止了外界的窥探，如果没有它，不论是苇名还是内府都能轻而易举的进入坠落之谷，一旦他们发现了这里的硝石矿，你觉得他们会拿着金子上门购买吗？不，他们只会选择抢劫！”
“蛇眼一族是神射手，还会制造铁炮，是天生的士兵和工匠，他们会把我们变成奴隶，将我们强行绑上他们的战车。我们冻死，饿死，虽然悲伤，但也无怨。可如果让我们为了大人物的争权夺利而死，那我们宁愿在堕落之谷待一辈子，也不愿像野狗一样死在名为战场的屠宰场上！”
“所以，白蛇不能死，蛇眼一族需要它。冬流云，听了这些，你还要杀死白蛇吗？”
“变强。”冬流云答非所问。
“恩？”白藤有些不解。
“如果不想任人宰割的话，就变强吧，只有足够强大，才能真正的掌握命运。”冬流云认真的说道：“自艾自怜是没用的，别妄想同情，更别妄想帮助，你们能依靠的只有你们自己。”
“果然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才能说出的话呢。”白藤微微皱眉：“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丝毫不为所动吗？冬流云，不要太自私了，你的慈悲心呢？”
“丢掉了，因为那种东西无法令我变强。”冬流云站起来：“我明天会杀掉白蛇，然后离开，路已经给你指明了，走不走，随你。”
“说的简单，但变强是有代价的。对你这样的附虫者来说无非是一次次的遍体鳞伤，但对于蛇眼一族来将，迈向强大的代价就是一条条人命！冬流云，我绝不允许你杀掉白蛇！”
砰的一声巨响，一颗弹丸在硝烟和火焰中喷射而出，目标直指冬流云的心脏。
白藤早在桌子下暗藏了铁炮，甚至已经提前上了膛，她知道这很卑鄙，但她是首领，她肩负的是一个种族的未来，是数百人的生命，所以她做出了选择，选择让自己变的卑鄙。
如果牺牲一人就能拯救百人的话，那这份卑鄙也能变得有些意义吧？
只可惜，冬流云并不想被牺牲。
她要活着，不论多么痛苦，多么艰辛，她都要活下去！
弹丸转瞬即至，然后仿佛撞在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上，被潇洒的白光一分为二。
白藤瞪大了眼睛，甚至没看到冬流云出剑。
她知道冬流云的剑很快，但从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冬流云并没有因为掌握了火药就放弃剑术，恰恰相反，她从没有停止过剑术的练习。现在的她已经将消灭鬼魂大军的时间压缩到了五十秒以内，正是因为已经到了减无可减的程度，她才决定斩杀白蛇，离开坠落之谷，向着更高的地方的进发。
白藤想要再次扣动扳机，但剑尖刺中了她的手腕，铁炮应声而落，她本人还没来得及痛呼出声，冰凉的剑刃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逼我杀你。”冬流云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你在逼我！”白藤大叫：“任何想要杀死白蛇的人都是蛇眼一族的敌人，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就算是我？
我有什么与众不同吗？
冬流云生出了一丝疑惑，白藤也敏锐的抓住了这个空隙，突然欺身上前，用双臂抱紧冬流云，将她推出了洞外。
“动手！”
“砰！”
猛烈的爆炸在百米开外的悬崖上迸发，炙热的弹丸在夜晚发出炫目的光芒，将空气牵扯出螺旋的痕迹，仿佛流星一般向着冬流云飞射而来。
速度虽快，但没有超过冬流云的极限，本可以躲开，但角度不好。
弹丸是从冬流云的左边射来。
那个方向，她少了一只眼睛。
也就是说，她看到的太晚了。
躲不开。
所有人都知道，她躲不开。
包括冬流云自己。
白藤利用冬流云的信任套取了她的弱点，然后又利用这个弱点将她置于死地。
我啊，可真是将卑鄙发挥的淋漓尽致呢。
白藤凄惨的笑着，然后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冬流云。
为了种群的延续，就必须要有人付出，有人牺牲。
而我，就是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