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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51年】
【赵国都城邯郸】
时值岁末,邯郸城郊外,紫山之下。
漫天的鹅毛大雪随风起舞,天地之间唯余莽莽。
纷纷扬扬飞落的雪花隔绝了视线,百步之外已是苍苍茫茫不可见。
一座小庄院孤零零坐落在山脚下,像是被巨人玩腻丢弃的玩具。
院外种植着一片乌竹,乌竹原产于春秋小国舒国,不知何人将它移植到这里来。
乌竹林在白雪中愈显乌紫如墨,像一杆杆挺拔傲立的铁枪,拱卫着庄院。
竹林兀然破开,“嗖——”,一支铁箭划破空气,打破了降雪时的静谧。
“啄”的一声,射中了门口值守的一名守卫,守卫应声而倒。
另一名守卫嘶声高呼:“敌袭!”,同时急速射出了一支鸣镝。
一个时辰前,庄院中央花池上的一个雨亭中。
一个身着貂衣的中年人,乌黑的长发半束半披在脑后,正在用心烹煮着茶汤。
此时距离茶仙陆羽撰写《茶经》还有将近一千年,喝茶的习惯并未盛行于普通民众。
但在各国贵族中已经甚是流行,只是一般人莫说尝过,估计连见过听过都是不曾有的,往往都是各国贵族依托商贾采买或是王室赏赐功臣之物。
可眼前这个中年人煮茶却从容不迫、手法娴熟优雅。
很显然,他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在中年人的对面,一左一右跪坐着两个人。
右边是一名紧身短打黑衣打扮的武者,看模样估摸四旬出头,两边太阳穴微微鼓起,目蕴寒星、铁眉如剑,显然是个身经百战的高手。此人正是这座庄院的管家乌倉。
左边却跪坐着一个八九岁的孩童,一袭白衫,简朴素雅,衣着虽然简陋却端坐得笔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神色恭敬的盯着中年人,仿佛认真聆听师长训话的生徒。
中年人分出两盏茶汤,未按长幼之序,而是先递给那个孩童,显然少年的身份更尊贵些。
待将第二杯也派分给乌倉后,中年人拱手行个礼道:
“现如今邯郸城中,随着公子异被立为太子的消息传到,已是众议纷纭。言论主要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应该善待公子,以期日后与我大秦和谈;而另一派则认为要将公子马上擒拿圈禁,严加看管,以公子胁迫我大秦割城议和。甚至有好战者扬言应该杀了公子祭旗发兵,趁老秦王刚刚去世、安国君即位,秦国政局交接之际先发制人。乌军侯以为该当如何处之?”
说完目不转睛看着乌倉,眼中颇有考校之意。
乌倉却未马上答话,浅浅品了一口杯中茶,放下茶杯对着孩童拱手行礼曰:
“乌倉只是一介武夫,蒙太子厚爱拔擢为领军军侯,任命为太子卫队统领,从太子为质赵国至今已历一十五年,未敢有一日忘却我的职责,今太子远在故国,倉当以公子马首是瞻,誓死护卫公子!如何行事还请公子示下!”
孩童闻言泪目,俯地深深一拜道:
“吾父年少入赵为质,备受欺辱、多有凶险。非倉叔几次三番拼命相护,恐怕早已魂散异国他乡,父亲归国前嘱咐,令我以父事倉叔,一切以倉叔之命行事,政年幼无知,还请倉叔教我!”
“喏!”乌倉没有故作姿态,闻言诺然应允。
遂对中年男子行礼道:
“吕公商游天下,见多识广,倉斗胆献言,还请吕公指正。窃以为当前之计,应速速设法离赵归秦,以免变故徒生,则悔之晚矣。”
对面正是这些年游贾各国、大名鼎鼎的吕不韦。
正是他长袖善舞、精心筹划,一手促成了异人归国,拜入华阳夫人门下。
并在安国君即位后封为太子的大功臣!
“哦?”
吕不韦放下手中拨弄火炭的铜制火策,玩味地盯着乌倉:
“倉君此言,何以见得?”
乌倉知道吕不韦马上就会成为大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对吕不韦的无礼并不以为忤,恭敬答道:
“赵国权贵虽然分为两派争执不定,但是仍然有至少一半几率会对公子下手。而秦、赵已成水火之势,再起争端只在早晚之间。我怕他们最终一定会裹挟公子以胁迫我大秦。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与其拿公子性命赌赵人会怎么做,不如趁眼下赵国与燕国开战之机,悄悄遁去。”
吕不韦捻须微笑:
“倉君果然心思缜密,也难怪太子将妻儿托付与你啊。倉君所言极是,事实上有细作密报赵国大将军廉颇虽然在带兵抵御燕国进犯,却派人送信回邯郸,提醒赵孝成王速速捉拿圈禁公子政。我此番前来就是特意来报信的,且太子也日夜思念公子与夫人,令我秘密接迎公子回国。”
这话刚刚说完,吕不韦神色一振,沉声道:
“乌倉听令!传太子口谕:令乌倉护卫赵姬、公子政速速归秦!”
“喏!”
“请倉君速招全庄除门口警卫人员外的所有人,亭前集合听令!”
一刻钟后,亭前已经聚集了一十五人。
其中武者十人、厨者二人、马夫一人,还有一个奴婢和一个中年妇人。
妇人手中牵着一个六七岁光景的孩童,一颗滴溜溜乱转的黑眼珠显示这是一个小机灵鬼。
吕不韦站在亭前石阶上对众人训话:
“诸位,尔等跟随公子异人出质邯郸一十五年,平日里护卫、照顾,殊为不易。今安国君已在咸阳登基称王,立公子异为太子。太子特命吾前来接迎公子与夫人回国。但恐赵国不会轻易放行,即刻起武者携带干粮、兵器前头开路,其余人等护卫公子一同杀出邯郸,因此行凶险,无用之物不得携带,一律舍弃!一炷香后出发!”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慌乱。
那中年妇人看向乌倉,神色惶恐,嘴唇蠕动几番张口欲言,却终于抿紧嘴唇什么都没说。
庄院中众人分头准备,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偏院中一间简陋的茅屋内,中年妇人蔡氏双眼通红望着乌倉:
“良人,这可如何是好啊,桓儿尚小,可经不起折腾啊!”
“娘子勿慌!自从太子回国后,我已料到必有今日。我已经通知乌鐵带人前来接应,这些年他化名在邯郸城中开了家狗肉铺,此刻估计已经埋伏在暗处护卫了。吕公必然也会有所安排,此刻不走更为凶险啊!”
蔡氏闻言稍稍心安,又开始关心起自己的夫君:
“良人身担重任,小妇人不敢干预,万万保重!你还说要教桓儿武功的呢!”
乌倉打开木柜,小心地取出一幅皮甲。
在妇人的帮助下穿戴整齐,用力拉紧束腰的带子说:
“今日若能逃出生天,公子乃至我们桓儿日后必然富贵滔天,否则万事皆休。是福是祸,我们总要拼一拼!”
话音刚落,外面一声尖锐的鸣镝声响起,“敌袭!”
“快!带上桓儿,我们提前出发!让桓儿和公子坐同一辆车!快!”
…………
庄院前,两名守卫已经都倒在血泊中了。
偷袭的人马却并不强攻庄门,杀了两名守卫后立马向后撤退,
组成一个半月形的阵型围住院门,缓缓逼近……
看起来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
院门猛然向外破开,一阵箭雨倾泻而出。
随后伴随着战马的怒嘶声,十个武者分左右两列骑马冲出院门。
冲出后立刻向两边分开杀去,中间奔出两驾马车。
前头一辆驾车者却是吕不韦本人,旁边乌倉右手持戟、左手持剑,
背上还背着一张弩机,傲然挺立车首,怒目圆睁,张口大喝:
“挡路者死!杀~!”
车中正是赵姬、嬴政和蔡氏、乌桓两对母子。
后面一辆马车却是马夫、厨者和奴婢一车,由马夫驾车紧随其后。
偷袭的小队约有三十来人。
领头一名小将,抡着一把长刀,骑在一匹黑马上气势嚣张,口气傲慢:
“呔!吾乃赵国大将乐乘之子乐丛,奉命缉拿秦公子政,尔等速速下马就擒或可活命,抵抗违命者当场格杀!”
乌倉也不答话,右手一戟当头啄去,左手拔剑紧跟其后抹去。
乐丛闪头避开,戟尖啄在乐丛肩上,他穿着甲胃,这一戟并未能破开护肩,但是却击得他左肩一沉,心神慌乱之中,乌倉的剑锋已从他的右边削来,只一招就抹开了乐丛的咽喉,滚烫的血液喷射而出,喷到对面乌倉身上,喷洒到雪地上留下醒目的血迹。乌倉一把抹开脸上的血迹,口中又是一声惊雷般的爆喝:
“滚开!”
围堵兵士一看主将一招毙命,再看乌倉满脸血迹如同鬼神,一个个吓得心神俱散,惊慌之中已被破开阵型,两辆马车首尾相连已经冲杀出去了。两边骑士也不恋战,马阵合拢并成两列,像流水般紧跟着马车从缺口处倾泻而出。
“乌君果然神勇,这些年如果不是在赵国护卫太子,估计在军中已经闯出名号了!”
“吕公不可大意,敌人估计还有伏兵。”
乌倉回头望向车中,赵姬早已吓得脸色苍白,低头紧紧抱着嬴政。
嬴政也是第一次看到乌倉大显神威,与之前保护异人时不同,那个时候只是为了护卫异人不受伤害,更多时候都是乌倉替异人在挨揍。此时乌倉已然没有顾忌,全力施展之时实实震撼了嬴政,一个九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感觉心跳加速,紧张惊慌之中又有点热血澎湃,乌黑的眼珠紧盯着乌倉,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无碍。
蔡氏则要淡定许多,她护着乌桓,目光坚毅朝自己的夫君点头示意。
后面敌兵慢慢回过神来,在一名副将吆喝下尾随追了上来。
车队冲过一座木桥,乌倉下令砍断木桥,另派四骑先行以为斥候。吕不韦不禁暗暗点头,这个乌倉不简单,举手投足之间颇合兵法,若能回到咸阳秦国又将新添一员猛将。
众人一路低头默默赶路,越来越大的雪掩盖了马蹄声。
后方的追兵忙着修桥,大雪将车轮的痕迹渐渐覆盖,估计过一会就看不到他们的行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