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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身体不属于自己，迪恩成了不情愿的看客，被迫旁观了一件亲身参与的恐怖故事。他负责淋血，精灵专心念咒，各司其职，井井有条。等精灵念起他根本听不懂，仔细听还会很难受的语言时（迪恩猜是咒语，跟地面的字属于同源），他本能的想堵住耳朵，抬起了手才意识到已经重新夺回了身体。
我该阻止精灵吗？再被控制怎么办？等思想斗争结束，精灵的咒语早念完了，发话要他“站开点”。机会转瞬即逝，他只得退开，继续当好唯钱是从的佣兵。
倒在地上的血烧了起来，迪恩既没看见赵雯点火，也不认为猪血能产生类似于灯油的效果。但血就是在烧，赵雯的念念有词煽起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焰圆环，让迪恩对何为女巫有了更深的认识。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钻进了鼻腔，像是上百只死老鼠烂在了这里。所幸臭味并没持续很久，因为血烧的太快了，才一桶猪血而已，不经烧。
这就完啦？没别的了？迪恩把话憋在了肚子里。
你为女巫操心？刚才所做的事够你下地狱几个来回，别急着赶了。
佣兵不说话，精灵不动，两人都在看井口，保持了表面一致。然而等待很少有愉快的，特别是明知后果时。
你是在协助女巫释放恶魔！心里有个声音在耳边大喊，那是他的良知。而假若良知未泯的人，都承受不住这种拷问。
赵雯比他看得专注，盯着那口井目不转睛。迪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心一意，冷汗不停的从头顶冒出，弄湿了脸和脖子，他的视线在水井与赵雯之间转来转去。迪恩忽然发现赵雯背对着自己，没有任何防备。
我要是一剑下去，能救赎我的灵魂吗？召唤恶魔的是她，该遭天谴的是她，我凭什么？！
不知不觉间佣兵已经摸上了剑柄，或许一直握着也有可能。
就在此时井口起了动静，没了火还有月亮，一小撮月光羞羞答答撒在了井边，好叫迪恩看个清楚，是什么正从里面往外伸展。
那是人的一只手，胳膊细瘦，五指修长，看着就是城里好人家姑娘的纤纤玉手。苍白的手扒住了井边，然后又是另一只，由此便能解释之前听到的流水声。这双手虽然细嫩，力量却大的出奇，没怎么费劲就把手的主人从井里拉了上来。
迪恩没看错，爬出井的确实是个女人。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双肩，身上穿的白袍也湿透了，水珠噼里啪啦往脚下滴，不一会儿便汇集成了小水潭的规模。
之前精灵提醒过他，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靠近以水井为中心的缚魔阵。其实就算精灵不说，迪恩也绝不会心大到去救助一位深夜爬出井的女人。
溺水鬼的传说没人听过吗？反正迪恩是太熟悉了。
最初的见面就在双方都保持沉默的状态下展开了，佣兵眼里的“女人”不关心湿衣服和头发，对不远处的陌生男女也没太大兴趣。她急于离开，拔腿就走，可不管往哪个方向都只能朝前几步远，仿佛被一堵透明的墙壁所阻挡。
意识到走不出去后，“女人”终于肯抬起眼，把精灵和佣兵从头看到脚，认真程度超过了制衣裁缝。期间水珠仍在顺着“女人”的头发往下滴，有些划过眉毛流进眼里，可“女人”管都不管，不仅不伸手擦，连眼睛也不眨。
这模样让迪恩想起了死掉的鱼，没错，就是那种眼睛。
不知为什么，死鱼眼放过精灵盯上了他，嘴巴一张竟然叫出迪恩的名字。
“迪恩，迪恩……”
这声音迪恩再熟悉不过了，属于酒馆女招待瑞秋。
“别理它。”精灵再次提醒。
又是废话，一张明明不是瑞秋的脸却用瑞秋的声音说话，不是活见鬼又是什么？！迪恩咬紧牙关，打定主意半个字都不说。跟恶魔交流会被吸走灵魂，拖到地狱最深处受尽折磨，永世不得翻身。
镇上牧师的教诲言犹在耳，佣兵只恨自己参加的周日礼拜不够多，所以泰拉罚他陪着尖耳朵跟恶魔对话。
“为什么不理我？是怕迪恩知道你把我杀了吗？”可它偏偏就能语出惊人，由不得迪恩不信。
佣兵转向精灵，寻求一个答案。
“别看她迪恩，看我。”它又在说了，“你不知道吧，在他们拔完我的指甲后，把昏迷不醒的我丢进了河里，我死了，迪恩。我飘在河上，小鱼在下面咬我，乌鸦在上面啄我，我已经不是我了。”
“这……是真的吗？”迪恩问赵雯，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瑞秋在心中这么有分量。
“别相信恶魔说的话。”赵雯回答是回答了，却不看他，这导致精灵比起恶魔更像说谎者。
“看我，迪恩，看我好吗？”恶魔用瑞秋的声音，带着哭腔如泣如诉。
迪恩把脸转了过去，他看到的是瑞秋，不再是恶魔不知从哪儿搞来的躯体。瑞秋还穿着那晚分别时的粗布裙，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这身衣服也被打湿了。
“迪恩……”瑞秋张开了嘴，从里面掉出一条鱼，一条浸满了鲜血的鱼。当着迪恩的面，女招待趴在地上吐了起来，吐出了更多的鱼和血。等到呕吐好不容易缓解了，瑞秋重新抬头想看迪恩。但失去了眼睛，拿什么看呢？
女招待的肩膀上一左一右站着两只乌鸦，分别叼着瑞秋的左眼和右眼。
“天呐！饶了我吧！”迪恩喊叫着拔出了剑，可是不知道要去砍谁。
“迪恩，我冷，我好冷啊，抱抱我好吗？你还从没抱过我呢。”
乌鸦不见了，鱼和血也不见了，只剩下了瑞秋。俏皮的鼻子，满脸的雀斑，玲珑有致的身段，女招待仍然是迪恩记忆里的模样。
“可以吗？”女招待笑吟吟的对迪恩伸出了双臂。
身体先于大脑回应了瑞秋的呼唤，如果不是背后有人拉着的话，迪恩已经跑进去了。
“傻了吗？你个白痴！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那是什么！”赵雯死命拽住了佣兵的腰带，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保持惯常的冷静，于是精灵也扯起了嗓子大喊大叫。
是啊，哪里还有瑞秋，井边上站着的是个怪物，在那张比马脸还长的脸上，长着四双眼睛和四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