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藤原卫光拜见国辅，见过两位大人。”
　　老人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中年人却是理也不理，只是面上闪过一丝厌恶。
　　“辛苦了，坐下吧。”屏风后的声音磁性、富有公卿特有的腔调。
　　“谢过国辅！”卫光直起上半身，握着同样铜制的芴板跪坐于堂下。
　　“差遣办的如何？”
　　“确实是漩涡家深红主脉族人，去年元服讳晴明，乳名龟法师。”
　　“家系呢？”
　　“祖父为千手当代家主，护政台从三位左院监茂真；外祖父为漩涡深红主脉，护政台正四位右院监正明；母亲是护政台从五位花间院夫人奈奈子；故外祖母为护政台从五位守治院夫人，追封从四位护国夫人；故祖母为护政台从五位竹菊阁夫人；故父为上代千手少家主，护政台正五位左少院监，追封正四位戮妖真忍殿桐人。其父与外祖母双双战殁于十六年前'浚河国五尾之乱'。”
　　这时，国辅右手中年人，抬首疑惑的看了眼对面的父亲。
　　在其父给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又低头安坐不语。
　　“的确是最正统的嫡系主脉，这次千手家合适的姑娘，应该是他父亲的妹妹吧？多大来着...”
　　“国辅大人，是千手家主的幼女、其先父戮妖真忍殿的幺妹，千手归蝶姬，现年二十有五。”
　　左侧的老人张口道。
　　“左奏者知道的倒是清楚得很...”中臣义言隔着屏缦瞥了一眼左侧形如枯木的老人言道。
　　“嚯嚯嚯，老朽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这老东西果然不老实……'义言心想，当下虽未再多说什么，但心中稍稍有些警惕。
　　'得查查他知道多少倒是真的...'
　　于是，他所信揭过这一话题言道，
　　“嚯、嚯、嚯，这龟法师可才十六岁吧，有他受的。”
　　在坐众人毫不意外侄子与小姑的关系，反而开起了双方年龄的玩笑。
　　实在是公卿世族间的通婚，实则也不外如是，无甚好说道的。
　　“那就先这样，都散了吧，余下的晚间宴会上见。让咱们瞧瞧这漩涡家的小法师是何等模样。”
　　屏风后的人影，说话间扶着侍立一旁的童子起身而去。
　　“诺”
　　台上、台下三人俯身应是，直到那人影不见后才直起身子。
　　老人与中年人目送帘后人影远去后才施施然起身向外走去。
　　期间，老者再与恭敬的侍立一旁的藤原卫光面前交错而过时，倒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落后其半步的中年人却只是冷哼一声，面色冷峻的错身而过，显然是不太待见这位国辅亲信。
　　等到出门后中年人才张嘴问道，
　　“父亲大人，这护政台是个何等地方？恕儿愚钝，只知有议政台、八省台、弹正台，却从未听过什么护政台。”
　　“嚯嚯，没听过不是你的错。为父若不是活得够久，也无从知晓这个被大公卿们遮的严严实实的台阁。”
　　左奏者顿了顿，复言道，
　　“我儿可知，这世间有'尾兽'？有'鬼魅魍魉'？”
　　“可是方才那藤原幸进所言'五尾'？”
　　老者闻言严厉的瞪了一眼儿子，
　　“‘幸进‘之言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这是何等地方？怎可妄言！你都快五十岁的人，怎这般不知轻重！”
　　见其子糯糯不敢辩解，老者又摇了摇头放缓语气说道，
　　“我知你等不忿国辅大人偏信那藤原中务臣。但国辅千里为官，手中怎能无一二亲信听用？再者，左右是个中臣家的家臣，等过几年国辅左迁，他还能继续压过你等不成？莫要争一时之利。”
　　“诺，儿子明白了。”
　　右奏者，也就是老者之子躬身应诺。老者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接过之前的话继续说道，
　　“这世间有怪物，人力不可敌。为父也是听浚河国的友人谈起十几年前'五尾之灾'，才隐约知道这隐藏在暗里的世界。据说，那'五尾'有山高，尾动则天翻地覆。十六年前，那怪物突然跨过西北太宰府边界群山。一路横冲直撞，过山阴国、峡国，毁田破庄不计其数。周边六国，数千精锐武士都无法阻其分毫。及至浚河国，却突然出现数百所谓护国阴阳师、和什么护国忍族将其拦住。”
　　“数百人就拦住了那几千人都不可挡的怪物？”右奏者感到不可置信。
　　“初时为父也感到不可置信，后托京畿友人多方试探，才隐约得知'护政台'这么一处台阁。”
　　“今日，那所谓漩涡家的阴阳师，想必就是其一？”
　　“却是如此，护政台大致由三家构成。其一就是这专门对付怪物的漩涡家，核心族人具是红发，今日那漩涡晴明就是此家年青一辈的话事人；此外，还有历代负责太阁内卫的日向家，据说其族人黑发白目，头绑绷带；还有一家是名千手，为父却是未能打探明白其任务。”
　　“此间事既是隐秘，那父亲今日怎在国辅大人面前露了底？”
　　“你这蠢物，国辅大人让那藤原卫光在你我二人面前谈及此事，明显就是京中大人物已知晓了为父曾探查此事。此刻若是再行遮掩，岂不是自寻死路？不如大方承认了，才显得我们坦荡。”
　　“是儿子愚钝了，父亲所言甚是...但那漩涡家既有此等力量，是否需要接触一二？”
　　“不可，只敬其表面的阴阳师身份即可。”
　　“可是...”
　　“莫要弄巧成拙，那等力量不是你我这般国中人可以窥伺的...”老者目代深意的看了一眼儿子说道。
　　右奏者面带挣扎，半响后才不甘的回道，
　　“诺，儿子明白了。”
　　老者点点头不再多言径直走了……
　　“但是，如此瞻前顾后，我下川奏家何时才能位列大公卿....”
　　中年人目视父亲老朽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就在下川奏家父子对话之时，天守阁背后一处楼阁中，中臣国辅又一次面见了本该退下的藤原卫光。
　　“中务臣，咱们这位左奏者不老实啊。爪子居然真的伸到护政台了..这事儿爷爷让我试探试探，我这算是试探明白了吧？你说我该怎么给京中说，要不要趁此机会拿下这个老东西？”中臣国辅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怀中衣衫凌乱，面带潮红的侍女，问道。
　　“国辅殿，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哪儿那么多废话，有事儿就说！”
　　中臣义言不耐的说道。
　　“义言兄，你这是发的什么火？”
　　就在此时，外间传来一阵磁性的嗓音。
　　侧卧于席的义言闻声双目一亮，又慌忙推开怀中气喘吁吁的娇俏侍女，正起身子坐好。
　　而藤原卫光则立马低头闭眼，心中不住发着牢骚。
　　'这位怎么来了，当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隔间的侧门也刚好被拉开，只见一穿月白色僧袍的貌美僧人，施施然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