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对话

　　昨天晚上，看完现场后，洪磊的尸体被刑事科学技术中队运往尸检中心，周毅洲也决定把罗洪江带回公安局办案中心进行审讯。
　　周毅洲进屋对罗洪江说“跟我们走一趟吧”，感觉到罗洪江的身体愣了一下，大概作为一名原刑警，经常对别人说出的话如今用到自己身上还是会一时不适应吧。
　　不过罗洪江的情绪倒很镇定，周毅洲开车载着他回去的时候，一路上车里面没人说话很安静。
　　一般的刑事案件，刑警将现场的嫌疑人带回去的时候，有时在车里会主动跟嫌疑人聊天，因为此时嫌疑人第一次面对警察，思维处于比较混乱的状态，脱口而出的话没有经过缜密的梳理，想要编造谎言会比较困难。刑警即使通过拉家常的对话方式，也能够掌握嫌疑人此时的情绪起伏情况，甚至可以掌握一些案件真实的背景情况，对破案能够起到帮助。而嫌疑人为了故作镇静有时也会主动开口搭话。
　　周毅洲没有问话是不知道从何问起，直接用刑警对嫌疑人的问话方式来问罗洪江案件的情况吗？对方毕竟是个原刑警，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都觉得有点不太合适。直接问他的身份以及背景情况吗？又显得太突兀。还是等回去之后从头问起吧。
　　周毅洲通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中间的罗洪江，他面无表情，没有低头但眼神朝着下方，坐在王晓薇和项杰的中间，收紧了身子，坐着一动不动。
　　车上坐了四个“警察”，但气氛显得非常压抑。
　　“他的思绪应该比我更混乱吧，毕竟是这起命案的当事人。”周毅洲这么猜想。
　　二十分钟左右，到达公安局办案中心。
　　秦淮分局的执法办案中心，是在公安局大楼旁边新建的一幢楼。
　　为了达到规范化执法的要求以及方便一线民警侦查办案，各地公安机关先后建立了类似的“一站式”执法办案中心，整合资源，统一管理，局里各个大队、派出所办理案件均集中到办案中心，大大节省时间，提高办案效率。
　　秦淮分局的执法办案中心，建筑面积三千平方米，配备信息采集室、吸毒检查室、醒酒室、涉案物品管理室、候问室、询问室、讯问室等多个专用房间，能够满足所有办案流程需要。
　　下车的时候，罗洪江抬头看了看这座蓝白相间的崭新的小楼，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稍显破旧的公安局大楼。然后跟在周毅洲身后走进办案中心。
　　做了简单的填表登记之后，周毅洲将罗洪江带到了其中的一间讯问室。
　　在讯问室的门口，罗洪江也站着朝室内看了一会。
　　从进办案中心起，罗洪江就不断地转着头，眼神朝四周看去，就像一个小孩进入城堡一样，一切都感到很新奇。
　　讯问室内，警察的讯问桌和嫌疑人所坐的木制审讯椅面对面摆放着。
　　周毅洲掀开审讯椅的挡板，“先坐下吧”，示意罗洪江。
　　周毅洲心情也比较复杂，曾经的刑警，坐过无数次讯问桌前，审讯面前的犯罪嫌疑人，如今却要自己坐在那里，看着眼前自己年轻时的身影来审讯着自己，罗洪江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罗洪江走到审讯椅前，慢慢坐了下来。
　　“我曾经也是个刑警啊。”罗洪江边把挡板合起来边说道。
　　这次罗洪江今晚第一次开口说话，周毅洲显得有些意外，而且没有任何掩饰，直接表明了自己曾经是刑警的身份。
　　“现在的警察办案变化可真大”罗洪江看着四周说道。
　　周毅洲稍微愣了一下，缓过神来。
　　“是啊，这里新建的执法办案中心，刚使用还不到两年。”
　　“哦，怪不得，到处都很新啊，花了不少钱吧。”
　　“上级执法规范化要求嘛，现在各地公安机关都盖这种楼统一办案用的”
　　“真不错真不错，这办案多方便啊。”
　　“管理规范了嘛，方便的确挺方便的。”
　　“哎，我们那时候，哪有这种条件啊。”
　　“不过，要求也多，你看刚才进来又是填表又是检查的，手续复杂着呢。”
　　罗洪江若无其事的说着，周毅洲也若无其事地回答他。一时间并不像在审讯室，而是两个警察在聊警队的变化。
　　罗洪江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是一个中老年人普通的声音，不过从他的声音，周毅洲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动摇，倒显得很平静。
　　“这就是专门的审讯室啊？我们那时候随便腾间办公室，直接让人蹲地上就审了。”罗洪江双手搭在椅子合起来的挡板上面，若无其事地看着审讯椅。
　　“警察办案现在管得可严了，这都是标准化配置。”罗洪江继续问，周毅洲就继续答着，反正和审讯对象聊些与案件无关的情况，也是刑警必不可少的环节。“你看，你坐的椅子脚底是固定住的，而且没有突出的棱角。”
　　“哦…”罗洪江看到椅子四只椅脚都已安装了固定装置，椅子的四角部位，也都是弧形设计，不是那种尖尖的棱角。
　　“你看四周，这些墙壁都装上了防撞软包。”周毅洲站起来用手按了按墙壁，墙壁上贴着海绵制的柔软的一层，按下去就会向外弹，“而且，还防火阻燃。”
　　“哦，还这么搞装潢的啊！”罗洪江感到有些惊讶。“防止嫌疑人一时想不开自残自杀是吧。”
　　“是的，前几年不是发生一些嫌疑人在审讯时死亡的事嘛，于是这些都是必须配置的。”
　　“怪不得我进来的时候连皮带都要收走，考虑的还挺周全的啊。”
　　“所以我说警察办案现在管的很严的啊，你看。”周毅洲指着审讯室墙上的两个角，“这一个房间放两个监控探头，前后对应，24小时监控，全程无盲区，就连走廊和卫生间里，也都出是探头。”
　　罗洪江抬头朝上面看去，饶有兴趣地听着。
　　“后面挂着的屏幕，显示现在的时间和房间温度湿度，到饭点就吃饭，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这儿的中央空调都开25度左右的恒温，灯泡都是12伏的低压防爆灯，充分保证审讯对象的人身安全。”
　　“哎呀，这也太好了吧，哪像审讯犯人的啊！”
　　“坚决杜绝出任何事故嘛。”
　　“比对警察自己还好。”
　　“不过，这办案中心也有很多方便办案的地方，一站式服务不用到处跑就不说了，你看这间审讯室，色调是白色的，最基础的颜色，这儿还有淡黄色色调房间，用来处理未成年人的案件，还有黑色色调的房间，用来办理一些恶性案件增加审讯对象的心理压力，听说设计的时候充分考量了犯罪心理学。”
　　“哦，这可真厉害啊，听起来还有点道理。”
　　“侯问室里的双层单向玻璃也有门道，嫌疑人不能从里面看到外面，避免看到同案嫌疑人时有视线和口型的交流。”
　　“嗯，这个很合理。”
　　“还有一间最先进的特审室，用来审讯有传染性疾病或重大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民警和审讯对象之间用玻璃隔开，两个空间内还各自有专门的空气循环系统。”
　　“这么先进的东西都有啊。”罗洪江一直饶有兴趣地听着周毅洲介绍办案中心的情况。
　　作为一位原刑警，对于警方办案现在的这种变化感到兴趣也很兴奋，这种反应很自然，难以掩饰也并没有掩饰。
　　“有机会的话一定带你好好参观一下。”周毅洲最后说道。
　　“有机会的话”这个词说出来基本就是结束一个话题的表示，周毅洲觉得不能再闲聊下去，办案中心的话题可以延伸很多现在警察与以前不一样的地方，说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关键还有刑警与审讯对象不能过于亲近，审讯的时候会显得有失威严。
　　“是啊，今天这个场合，的确有些不太合适。”罗洪江苦笑着，“那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不耽误你们时间。”
　　“嗯，那么就今晚，准确地说，是昨天晚上”周毅洲看了看墙上的屏幕，显示已经过了12点，“发生在你家里的事情，请你详细地跟我们说一下。”
　　正式审讯做谈话笔录的开头语，周毅洲以前一直是说得比较严肃庄重，不过这一次的语气比以往要柔和许多，说完连周毅洲自己都发觉到这一点。
　　刚从比较轻松的话题转过来，一时改变不了谈话的氛围，即使有意识地想要转变也显得很困难。
　　周毅洲觉得一直以来自己掌控谈话的节奏，被打乱了，这种变化自己也没能控制得住。周毅洲有时为了与年轻人的世界不脱节，也玩过一段时间“王者农药”，不顺畅不流利的感觉就好像在一场游戏对战中，被对方“带了节奏”。
　　罗洪江是有意的嘛？还是自然而然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