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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鬼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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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六木站在青龙山顶,眺望一望无垠的夜郎谷,百感交集。
  夜郎谷里,方圆百里荒无人烟。
  但是夜郎谷边缘不到三十公里,就是一个繁华的县城:青城县。
  文家寨,就位于青城县王庄乡,正处于夜郎谷边缘。
  公元1916年,民国五年,饱经沧桑的大中华看上去大局初定,实则军阀割据,烽火暗藏。
  黔中省亦然。
  驻守黔中的陈力将军拥兵三十万,仗着山高皇帝远,加上世袭统治,根深蒂固,压根就不买南京政府的帐。
  民国成立之后,各地军阀都按照中央建制称为主席。但是陈力却仍然自称为将军。当然,他的将军头衔也不是自封的。从汉朝开始,陈家祖祖辈辈就是黔中的王。
  两千年来陈家在黔中省屹立不倒,得益于夜郎谷的险要和诡异。据说,陈家在夜郎谷里养着一只秘密队伍,神出鬼没,刀枪不入,杀人于意念之中。
  有着这么一支鬼怪一般的神秘队伍,陈家还惧怕什么呢?那个皇帝敢去招惹陈家?
  因此,历朝历代的变迁,各地的旧朝元老死的死降的降;有的委曲求全苟且偷生,有的卸甲归田只求保命。只有陈家,总能逢凶化吉,世世代代一直是黔中之王。
  因此,关于那只神秘队伍的传说,也就越来越逼真了。
  文六木在山顶犹豫许久,最终没有踏进夜郎谷里。他抚摸这身上的弓箭,长叹一声,踏上回家的路。
  连续两年的旱灾,夜郎谷周边几个零星的村寨颗粒无收,饿死了十多个人。文六木准备进入夜郎谷里打几只野鸡给待产的妻子补补身体,但是苛刻的祖训最终还是让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六木,该怎么办呢?”
  面对妻子安娣幽幽怨怨的询问,文六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不,你把这个哪去城里当了,换点粮食……”安娣拔下头上的金簪,犹犹豫豫地递向文六木。
  “当?我们穷吗?现在缺的是粮食啊。”文六木的火气就升腾起来。
  文家的确不穷。文家老宅在整个青城县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建筑,古建筑。巍峨的气势击垮了青城县好几代县衙的派头,就连现在的将军府也不堪媲美。三重门,两层楼,大小八十六个房间,占地六亩。
  当然,文家还有一些金银,可就是换不来粮食。
  “昨天我就去过青城了,全城无粮。那些缺德商贩,都把粮食囤积起来,过一阵再高价出售”。
  文六木满眼喷火,杀人的心都有。
  文家大大小小六十多口人,都张着嘴巴等着文六木找吃的。
  二十六岁的文六木是文家新一任掌门。族里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安娣待产的胎儿,一个都不能有半点闪失。
  恐怕熬不过五天,才卸任不久的老掌门就会一声令下,带着若干族人跳进出气洞。
  这样的事情,已经上百年没有发生了。文六木担不起这个责任。
  天渐渐黑了,一族人在集中在两个大院里,守着五口冒着热气的大锅,等着清水赶紧把萝卜野菜煮熟……
  文六木走进第三重门,来到老掌门文云山的房间。
  “太爷,明天我决定再进一趟城里”。
  “你真要去找他吗?”十多天没有进食一粒米,老太爷文云山有点倦了。要不是他功力深厚,顿顿清水萝卜是无法撑起他八十八高龄的皮囊。
  “有何不可?”文六木口气坚定,其实心里打着故,等着老太爷给他鼓励。
  “也不是不可。”老太爷半躺在太师椅上,侧身抓过身边的烟杆,装了一袋烟叶,美美地抽了两口,精神突然就矍铄起来。
  文云山原本就是一个怪人。
  文六木的果然得到了鼓励。
  不过老太爷的话还没说完:“但是,我们文家一直不和官府有任何交结。虽说现在是民国了,民主了,不过陈家还是黔中的皇帝。你和陈力的确有过过命的交情,但是孩子,你要记住伴君如伴虎这句古训。你一旦和陈家走近了,说不定还会惹出怎样的事端。特别是这个时候,你要是在没有摸清情况的时候,就去找陈力命令那些米贩子开仓卖粮,麻烦就更大了”。
  老太爷的这番话,把文六木说得一愣一愣的。
  “你不想想,米贩子敢有这般胆量,难道这后面就没有陈家的关系吗?你去找陈力,要个千儿八百斤米粮倒也无妨,算是两清。但是依照你的脾气,当然也是我的脾气,我就知道你的要求不仅仅就只是这么小。你一开口,陈家会以为你是施恩图报,甚至是居功自傲。万一这囤粮的事情是陈家授意的,麻烦就更大了”。
  文云山说得头头是道,分析得丝丝入扣。
  但是文六木却不以为然。
  他凑近老太爷的身子,神秘一笑,说:“太爷,我告诉您一个秘密,然后您就不会再惧怕陈家了。”
  老太爷突然一挺身子,两眼放光,定定地看着文六木。
  不用说,单凭“不用再惧怕陈家”这句话,已经让老太爷兴奋了。
  文六木本能地环顾四周,确认自己的确是在老太爷的密室,这才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其实我知道鬼犼在什么地方。我不讲出来,没有人帮忙,陈家永远也找不到鬼犼”。
  “哦?当真?”
  “当真!太爷您想想,要是没有鬼犼做后盾,陈家还能嚣张多久”?
  “慢慢慢,等我捋捋思路”。
  老太爷把烟杆往旁边的几凳上一丢,立即弹身站起,眯着眼睛,很陌生地看着文六木:“好啊你小子……等于三年前,你其实是找到了鬼犼的?”语气还有些许质疑。
  文六木得意洋洋地点着头,十多天的青菜萝卜,他的自信没有半点消瘦。
  文云山的脸却突然慢慢的变了色,从兴奋转变成了凝重,从凝重变成了怀疑,再从怀疑变成了惊恐。
  “慢,你且跟太爷说说,你是怎么看见那些东西的,都是什么样的玩意儿?”
  文六木这就洋洋洒洒地想老太爷说起三年前的那件诡异的事情。
  那天,还不是文家掌门的文六木偷偷钻进了夜郎谷,准备给新婚妻子安娣采一些山菇安慰一下味蕾。
  这事只能偷偷进行,围墙里面的夜郎谷号称魔谷绝地,千百年来五人敢越围墙半步。谁敢造次,就算不死在里面,出来有也会变成疯子,然后跳进夜郎谷边的出气洞。
  文六木却是个例外。
  他在十三岁的时候,就为了找走失的黄牛钻进过夜郎谷,结果完好无损的出来了,完好无损的活到了现在。而且,非凡的功夫似乎还跟那次钻进夜郎谷有关。
  于是,文六木有事没事,就会偷偷钻进夜郎谷。
  民国2年的秋天,文六木再次钻进夜郎谷,这一次擅闯也是例外,那些树木那些花儿,还有那些光怪陆离的氤氲,全都被天地赋予了灵性。文六木突然感觉到以讹传讹的可怕:这明明就是一个人间仙境,怎么被世人传成了魔谷绝地呢?
  不知不觉中竟然越走越远,来到了离青龙山十多公里的地方。一直寂静的山谷里突然传来几声枪响,接着就是凄厉的呼救声。
  “救命啊……”
  山谷里想起阵阵回音。
  要是换着别人,不被吓死也会撒腿就跑。但是文六木先天胆大,而且好奇。
  循声跑去,他就发现山谷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尸体,都穿着灰色的军装。
  “阿弥陀佛……”文六木出于对死者的同情,象征性地宣了几声佛号,就弯腰捡起那些枪支。然后转身要走。
  “小哥,就我。”
  一声微弱的轻唤从一出草丛里传来。
  文六木拨开草丛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着青布杉的中年人。
  “你是谁?”
  文六木惊觉地问,身子一缩,担心这人会夺走他刚刚捡到的十多只步枪。
  世道太乱,文家寨太需要这些枪支弹药了。
  男子没有作答,仍然击破地重复着:“小哥,就我……”
  文六木很快就镇定下来。就算此人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枪支弹药加在一起,足足有上百斤重,谅他也背不出去。再说,看他清瘦的小身板,能不能吃上自己一拳都很难说。
  再仔细一看,男子身上并无任何伤痕,却气息悠悠。
  文六木心里一惊,转身去看那些士兵,一个个也都没有半点伤痕,却早已气绝身亡。
  夜郎谷里有鬼,看来传说不假。
  不过就算有鬼,文六木还是不怕。
  “救你可以,但是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你是谁?第二,钻进夜郎谷来干什么?第三呢,怎么就这样了……”
  男子倒也坦率,或许是保命心切,当即一一如实作答:“我是黔中省的陈将军,到夜郎谷里来寻找陈家的秘密部队。刚走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就喘不上气了,我的十多个卫士也就全都死了”。
  文六木当即被吓个半死。
  夜郎谷的鬼他不怕,但是黔中省的将军,那可了得……陈家的三十万大军,那是何等概念?而且,陈家在夜郎谷养着一直杀人无形的神秘部队,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杀人于无形之中,这几个士兵不就是最好的印证吗?
  但是奇了怪了,陈家自己的神秘队伍,怎么杀了自家人呢?
  救?还是不救?
  当然得救,见死不救天诛地灭,这是文家的规矩。
  只是文六木想多打探一些秘密,特别是陈家的那只神秘部队,也就是民间传说的“鬼犼”,害得夜郎谷周边的村民,包括在夜郎谷生存了一千多年的文家,世世代代都不敢进入夜郎谷。
  黔中省是你陈家的,夜郎谷未必就是。
  “哦,陈将军啊,你们找到鬼犼……哦不不不,神秘部队了吗?”
  陈将军摇了摇头,满眼是求生的欲望。
  “不过,我感觉应该就在附近了,但是,我和他们可能是缘分未到吧”。
  不远处百米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地缝;地缝下面,就是传说中的地宫。
  不过,仅仅是传说而已。
  陈将军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但是面对神清气爽的文六木,他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嫉妒。庆幸的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一个可以救自己命的人;嫉妒的是,这人咋就什么事儿都没有呢?
  文六木面对黔中省的皇帝,知道就那天遇到的这事可能是个发达的好事,也可能是个要命的坏事。人是必须要救的,否则一旦被老太爷知道了,多半会被扔进出气洞里。但是在救人之前,自己得抓到个保命符才对。
  于是,聪明绝地的文六木立即想出了一个怪招,悠闲地对陈将军说:“不知道你家传说中的神秘部队,和鬼犼有什么区别”?
  “鬼犼?”
  陈将军大概不知道鬼犼是什么玩意?
  文六木点点头,口气越发加码:“对啊,鬼犼,也是神秘部队。据说,我家祖先也在夜郎谷里养着一群鬼犼呢”。
  气息悠悠的陈将军突然有了力气,艰难地半撑起身子,回光返照一般问道:“小哥贵姓?”
  “文六木!”
  “夜郎王氏?”
  “正是。”
  “鬼犼为何物”?
  “阴兵是也”。
  一番对话之后,两人约定,当天的事情就烂在肚子里,不准对人提起。文六木把陈将军背出夜郎谷,枪支弹药全部归他。
  人和枪支弹药,加起来足有三百斤之多。好在文六木天生神力。
  就在文六木背着陈将军离开的时候,他神差鬼使地回了一下头。
  这一回头,文六木心脏差点跳了出来。他分明看见一群穿着古代盔甲的士兵,幻影一般跃过陈家那群士兵的尸体,转瞬跳进了地缝。
  难道,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鬼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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