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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子没有倒下。
彩蝶倒下了。
“你不是说再也不管我了吗？”彩蝶哽咽着。
“我并没有管你。”矮子苦笑道。
“那我冲上去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管我？你应该让我去死的……你知道我必须去死的。”彩蝶哭得更加厉害。
天是黑的，黑的连空气都是沉闷的，闷得让人憋了一肚子的火，火到芝麻大点小的事都能让人发作。
就在她抱着矮子的时候，一个奇怪的蒲团从空中抛落。
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莫名其妙的砸了下来，又莫名其妙的砸在了她的脑袋上。从脑门上滚落下来，擦过了被雷击得乌黑的矮子的手臂上，顺着刚才鞭子打过的沟壑，咕噜噜的滑了下去。
蒲团滚得不快，撞到了方方正正的石头，然后跳了起来，然后落了下去，然后转了两圈，然后安静的躺了下去。
彩蝶猛地站了起来，飞快的冲上去，一把将蒲团捡了起来，杀猪一般的嚎叫道：“我叫你丢，叫你丢，叫你丢！”
一把将蒲团撕出了一个大洞，再一把把大洞撕出了裂缝，又一把将裂缝劈成了两半。然后将它狠狠的丢在地上，然后用脚拼了命的去踩、去跺。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它踢到了一个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你在生气！”矮子奄奄一息的靠在草地上，有气无力的苦笑道。
“没有！”彩蝶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那你不应该撕那东西的”矮子苦笑一声，反手撑住石头，企图坐直身子。
“没有！”彩蝶扭过头来，挺直胸脯怒吼道。
“但是你就是撕了”矮子刚要撑起身子，忽然力竭，又一次躺了下去。胸口突然一甜，嘴角蹦出了些血迹。
“我说没有！”彩蝶猛的一脚踩在了那另一半被撕碎了的蒲团上。
“你本来可以不用撕的”矮子依然不急不缓的说道。
“我再说一遍，没有！”
“但是你已经失去了理智。”
“你在找死？”
一个人如果始终都在强调一件大家都不开心的事，他总会让本来很不开心的人听完之后，忍不住想上去抽他一大耳光。彩蝶没有抽他，只是振动了下鞭子。
“你不会打我的！”矮子还是从容不迫的笑道。
鞭子果然只是落在了他旁边一寸远的地方。不进一寸，也不多一分。彩蝶扭过头去，再也没有说话，泪水还是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你是在哭吗？你在为我担心？”
“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伤心的，我对于你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死也好，活也好。只不过在你生命里走过一回。”
“我知道你虽然并不喜欢我，但是我能为你做的，只有那么多。”
“其实我伤得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也许睡上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你真的不用为我担心，你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你知道，我最害怕的就是你的眼泪。”
“我怎么忍心让你流泪呢？”
矮子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脆弱，几乎像是蚊子在叫，几乎只是艰难的动了动嘴，说话的声音，刚好只能让彩蝶听得到，没多一分，也没少一分。
彩蝶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
任凭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紧紧的抱住了他。她本来可以说很多话，也应该说些安慰之类的话，或者至少说些可以让人听上去非常开心的话。
可是她却连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这么静静的抱着这具冰冷的身体。
是因为难过吗？
不是！彩蝶没有难过。只是害怕一种早已成为习惯的习惯突然变得不再习惯。
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虽然矮子经常打退堂鼓，虽然矮子长得并不是那么的帅，虽然矮子很多时候确实很欠揍。但是彩蝶已经习惯了经常使坏的他，习惯了长得很龊的他，更加习惯了揍他的感觉。
就在这个原本在他身边陪着她、逗她开心、哄着她的男人忽然不在了，她竟然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矮子艰难的抬起手来，试图去帮她拭干眼泪。这也是一个最无奈的男人，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分，为自己的女人所能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了。
彩蝶一向都很讨厌这个圆滚滚的男人，讨厌他的手。只要他敢乱来，立马就会回他一大耳光。但是彩蝶却没有躲闪，只是乖巧的流着泪，乖巧的让他的手无力的抚摸着自己的脸庞，乖巧的忽然明白了很多事。
这张脸自从师父入魔之后，再也没人敢碰。但是她让矮子碰了。
本来说好的除了师父，再也不会关心任何人，但是她的心还是动了。
矮子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他痴痴的看着彩蝶，傻傻的笑了起来。
“原来你对我那么好，如果早一点知道，就算是死，我也满足了？”
矮子笑了，也哭着。哭着，也笑了。笑得很难看。在那样的笑声中，鲜血顺着嘴角不断地喷出来。一点一点撒到了胸脯上，又不小心溅到了草地上，飞出的几滴居然还落在她的脸庞上。
彩蝶慌乱的站了起来。强调道：
“我只是想拿到雪珠。我并没有那么关心你”
但是凭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哽咽的话语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
“我知道。”
“你不会知道的”
“其实雪珠只是其中的一味灵药，就算你真的拿到了，还是救不活卜眉真人。”矮子叹息一声，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我知道，想要催生雪珠的灵力，至少还需要一件法器辅佐。而且就算真能得到了，救活师父，也仅仅只有一半不到的可能。所以我是知道的。”她很坚定的看着远方。没有泪水，只是心里忽然又沉了下去，沉得几乎连双脚都已经支撑不住这具破碎的灵魂。
“你就从来都没有犹豫过？”矮子反问她道。
“没有，从来都没有过。”
矮子不在说话，因为他确实已经不需要再说话。
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怎么可能有太多的话？
一个即将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力气说话？
所以他不应该说那么多话，他应该乖乖的躺在地上，等待着尸体的腐烂，等待着被后人遗忘。
这是一个可悲的结局，也是一个多么可悲的人才会选择的谢幕！
矮子本身就不愿意成为一个可悲的人，因为他的灵魂需要绽放。
随着红色灵力的涌入，一股几乎毁天灭地的威严，将这个原本就已经倒下了的身体，硬生生的支了起来。
他的眼睛是紧闭着的，他的嘴唇却在快速的挪动着。
矮子十指相扣，紧紧的握在一起，所有的灵力以闪电般的速度，发了疯的涌入他的掌心。昏黑的天空，就算是嘶嘶嘶的闪电，也遮蔽不住这种诡异的红色。此刻，大地仿佛也为之失色。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彩蝶惊异的看着他。这个懦弱的男人，为什么忽然站了起来，又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强大？他从来都是躲得远远地，从来都不会主动为她做事。那样的一个用鞭子才能逼迫的人，怎么可能勇敢？
就在她几乎以为这个男人变得陌生的时候，矮子的双眼又一次睁开了，看上去居然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