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绪:要死不活

　　活着，只是因为还不想死。
　　如果连活都不想活了，那死和不死就已经不再需要纠结。
　　对于活还是死，这个问题叶子明已经想了很久。
　　好像死，也就一个字，两眼一瞪。就是这么简单！
　　但是活就很不一样。
　　活着得考虑很多事。
　　没有谁能完全忽视世俗的眼光。一旦受到伤害，本能就会选择逃避，把自己包裹到一个虚假的空壳里，深怕被人看穿，洞悉到他脆弱的灵魂。如果他每天都活在那样的恐惧中苟延残喘，这将是一件比死还要恐怖的事。
　　然而又有人说：死是因为还没找到活的意义。俗话说得好：只要不死，终能出头，好死且不如赖活。乞丐尚且偷生，况且四肢俱全？
　　然而眼下叶子明却活得连狗都不如。乞丐倒是还能弄到一些剩菜冷饭，只有愿意低头，总有人会施舍。而他就算没去招惹别人，也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人人欺负！
　　从某种意义上说，活确实已经再也没有意义。如若不是老头有求于他，需要他去救一个多年老友的女儿，只怕叶子明早已经死了有千百回。
　　要论本领，叶子明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能耐。如果非要说出一个异于常人的优点，无非皮粗肉燥骨头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就这个死皮赖脸的本事，算不算得上是种能耐，叶子明自己都有些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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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崖边。
　　他猛的吸了一口气，撕开嗓门，对着对崖吼道：“你说十天就回来接我，现在都过了差不多一个月了，怎么还没回来，我可以死了吗？”
　　咋一个“死”字，回荡在两面悬崖之间，久久没有消去。看他小小年级，一句话中尽是沧桑，仿佛遭遇过什么惨不忍睹的虐待。七八岁大的小孩竟然毫无活力，眼里尽是绝望。
　　那白茫茫的一片迷雾，懒懒的缭绕在半悬崖中，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只叫人偷偷瞄上一眼，竟不禁生畏，浑身发抖，两腿颤颤。
　　叶子明心想，这里要是深了可好，一脚下去，摔他娘的粉身碎骨，死了还得舒服，至少图得一时畅快。但要是浅了，才叫糟糕。如果跳下去缺个胳膊少条腿，仅仅剩得半条命，光就那幅要死不活的模样，不知道有多造孽呢！再想想往后的日子……
　　他刚要往这方面想，眼前的场面吓得他不由得有了一些犹豫。才将脚迈出去往幽谷探了探，晃了一圈，赶忙又缩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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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早晨，叶子明面如死灰的盯着眼前的马尾。呼啦一阵烈风吹来，眼前的那个瘦小的身躯一下子全都贴到了岩石上，叶子奋力的扑打着岩石，发出了啪啪啪的响声。
　　风走了，它又卖力的重新立了回来。
　　然而没等它缓过神，烈风又来了……
　　叶子明就这么看着眼前的这株可怜的小草，忽然有些怜悯起它来。
　　小草啊小草，既然你活得那么痛苦，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他猛地一把将草扯掉，掀起了扒在岩石上的几块青苔。只见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往后退有三四步远的距离，重重的吸了口气，竟如箭一般窜了出去。
　　原来他终于想明白了：他要带着这株可怜的小草，了结这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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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诚可贵。
　　没死的时候，似乎都以为生死不过一字之差。两眼一闭，脚一蹬，死就是那么简单。
　　当身子穿过云层，看着下方那无穷无尽的深谷。好似一只凶猛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等他到来。那一眼望不见底的黑暗，正如永夜一般，吞噬着他的灵魂。
　　叶子明的心忽然沉了一下……
　　他开始后悔了。
　　他拼了命的往上看，拼了命的往上跑。但此时此刻的他双脚早已经不听使唤，身子也像被人绑了似的，动都动弹不得。风刺得他脸庞一阵阵火辣，像是数千万把刀子从脸上划过，仿佛溅出来的血花飘得到处都是。然而没等他看清楚那残酷的血色，一种莫名其妙的困意袭上心头，眼睛早已被寒风冻得流出了豆大的泪水，打都打不开。
　　哇的一声，叶子明终于再也忍不住！
　　这是后悔的泪珠？还是心有不甘！
　　“我不想死了！快来救我！”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似曾相似的声音隐隐约约似乎正在嘲讽他道：“当初劝你不要死，你非说非死不可。我拦着你好说歹说，你总算答应我活下来。等我走了才没几天，你就又不想活了。算我老头子多管闲事，让你去死。在我这儿死皮赖脸睡了三天三夜，刚一醒来，就说自己不想死了！现在瞧你模样，静脉尽断，四肢残废，就算老夫有那起死回生的本领，也是回天乏术，再想不死，都不行喽！”
　　声音虽然清晰，好似说话之人就在耳边不远。奇怪的是，四周黑压压一片，仿佛身子处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不管怎么找，就是看不到那个人的影儿。加上听了他的一番话，羞得叶子明面红耳赤，恨不得把这说话之人揪出来，狠狠痛骂一顿。
　　等等，好像哪儿不对？
　　对了，这说话之人，分明就是那些天和他相处说话颠三倒四的老头儿啊！
　　叶子明再也按耐不住，一激动，管不上三七二十一，猛地坐了起来。
　　【文中补叙：原来那老人和他有些渊源，虽然在相识的时候就把叶子明的来历知悉了，但有意让他经这一劫，所以后来虽然已是早一步回到这儿，就是不肯露面相见。等到叶子明迈开步子，跳下悬崖，他才施展法术，将他救回山中。其实这也算是为了磨砺他的心智，有意将平生所学传授予他，聊表谢意。】
　　刚要坐起，忽然胸口一闷，哇的一口把积压在胸口的淤血全都喷了出来。脑子嗡的一声响，眼冒金星，只感觉天旋地转，一时间天昏地暗，脑袋像是炸开锅似的发热。一口气没接上，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又晕死回去。
　　那老头见他如此，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仓促之间，忙而不乱，伸手不急不缓往怀里掏出了一枚小拇指大小的丹药。乌黢黢，迎面看去，丹丸泛着一点银光。
　　刚拿出手，一阵白兰花香顿时飘满了整个屋子。
　　原来这东西是他专门为叶子明炼制的九转还魂丹，有起死回生、脱胎换骨的功效。常人闻一闻，立即神清气爽，疲劳尽散。
　　他离开的三十多天，一半忙于处理教中事务，一半也正是因为此中有一味药极其难找，所以耽搁了些日子。
　　老头走了近来，掰开叶子明的嘴，将药塞了进去。又把他身子轻轻扶起，成坐姿状，右手在他胸口轻轻点了两下，猛地一巴掌拍在了他脑眉心上。一口真气喷出，冲掉他脸上的晦气。
　　只见叶子明猛地咳嗽一声，哆哆嗦嗦把药吞了下去。
　　要说这九转还魂丹，确实灵妙无比，常人得此一枚，可以延年益寿，百毒无害。叶子明服下药丸，参合着老头刚才喷出去的那口乾天罡气，一转眼间，脸上青紫相间，犹如阴阳双鱼，上蹿下跳，游荡于眉心和丹田之间，为他调整内息，治愈伤口。
　　眼下生命虽然无碍，倒是苦了叶子明，原本不需要受的这般罪，只因老头一些周全顾虑，多了这次生死体验。
　　老头看他神情痛苦，知道一时半会儿难得醒来，再次将他身子放平，径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