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周子安

　　陈明月的决定无疑是再英明不过了。
　　因为当她的某位同行小二，弓着几乎对折起来的腰，堆起发自内心的热情洋溢的笑，用比伺候自家祖宗还要亲热百倍的态度，把千宝阁的周子安周掌柜和他的几位属下，领进了一间最好的包厢，随后站在门边儿，正在暗自盘算这一回能收几个白香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一声暴喝：“还站在那干嘛？快滚出去！”
　　小二登时愣住了。
　　说话的也是一位熟客，千宝阁的掌眼谢掌柜，往日也经常到这儿来的。
　　虽说没有周掌柜那么豪爽大方，可时不时心情好也会甩出一两个白香来，特别是他刚刚升任掌眼的那天，更是给了十个白香的赏钱。
　　可今天却怎么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小二满心疑惑，一脸晦气的刚走出房间，就听见背后砰的一声响，竟还没等他回身关门，里面就把门给摔上了。
　　我呸！
　　小二不敢说出声，但看着那紧闭的门扉，在心里却是早已骂了个底朝天，也登时恍然大悟，难怪陈明月那小贱人平日里把这几个大爷围得团团转，决不让别人插手，可今日却没见着人影儿，敢情是早就知道了！
　　周子安自然不知道那走出门的小二把自己给骂上了，甚至他此刻心里压根就没有注意，因为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面前这个自家的掌眼掌柜身上。
　　“谢掌柜，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周子安生的白白胖胖的，看似和蔼可亲，脸上的微笑从没断过，此刻他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脸上也依旧挂着笑。
　　只不过任谁也看得出来，这笑中绝没有一丝一毫的亲近，皆是冰冷的怒气，一双被脸上肥肉挤成一丝的小眼里，更是寒光毕露。
　　周子安面前站着三个人，个个身着锦服，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不过此时此刻都束手而立，噤若寒蝉，连头也不敢抬。
　　中间那人又高又瘦，眼看几滴冷汗从额间缓缓流下，淌进了眼里，可他连擦一下也不敢，一张脸皮更是煞白如纸，如丧考妣。
　　“大掌柜，那白香也未必有那么神。”他咬了咬牙，壮起胆子说道：“那包东西属下过了手，和平日里那些穷鬼吃的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里面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掺杂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许……或许有毒也说不定。”
　　砰！
　　一只盘子蓦然在谢掌柜的脸上碎开，哗啦啦的溅了满地的碎渣，几颗乳白色的白香也随之掉在了地上，咕噜噜的到处乱滚，有一颗正巧滚到了谢掌柜的鞋边。
　　“把香捡起来。”周子安冷冷道，脸上一丝笑也没有了。
　　谢掌柜额角边被这盘子砸破了一个小口，一缕鲜血流出，他却恍若未觉，两股战战的弯下腰，把那粒白香捡了起来，望着周子安，欲言又止。
　　周子安问道：“这是什么？”
　　谢掌柜看了看手中的事物，圆圆的一粒乳白氤氲，低声道：“白香。”
　　“嗯，白香。那这白香是怎么来的？”
　　谢掌柜嚅动着嘴唇，仿若呢喃的说道：“古凰娘娘悯三界之难，众生之苦，遂行天之道，布天之德，予仙界以愿力，给人间以赐福，俸冥界以香火。”
　　“不错，’古凰造化经’背得倒挺熟的。那你可曾听说——这地里边长出来的香火，被掺进了这么多杂气，还丝毫不乱，浑然一体的？”
　　哗啦一声。
　　又一个盘子在谢掌柜脸上，血花四溅。
　　“你以为古凰娘娘给这的工钱，是你家儿子和的稀泥？”周子安越说越气，豁然站起，腆着肚子在房里踱来踱去，冷笑道：“谢以信，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把戏！告诉你，巧取豪夺那一套，都是你老子我玩剩下的！”
　　他盯着谢掌柜的眼睛，道：“你先是自己拒售，接着串联左右所有暗售行，使那货主拿着宝贝无处可卖。又派人守住街口，见到有人拿着那包裹，便去寻根摸底，杀人越货。最后所取之利，再和那些掌眼掌柜们一起分摊。真是有钱大家赚，有香大家吃，不得不说，你这一手，玩得着实有老子当年的两分风采！”
　　谢以信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手段竟被对方一口道破，登时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满头大汗，全身上下宛若筛糠一般瑟瑟发抖，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挤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大掌柜，看着这么多年小人忠心跟随的份上，饶小人一命。”
　　周子安不屑的冷笑一声，道：“你对付这白香卖家的手段委实了得。既做到了欺上瞒下，又做到了联合同行，施展起来宛如天罗地网，就算是老子遇到，也无计可施。但你可知道，为什么只有老子当年的两分风采吗？”
　　周子安叹了口气，在谢掌柜面前站定。
　　“因为你他娘的居然舍不得多一个人分赃，又蠢到怕范离泄露你的底细，不把他也串联进你的局中，一起封死那卖家的出路。结果呢，范离那个王八蛋什么都不知道，反而白白捡了这个大便宜！”
　　说完，他弯下腰，用力抓住那谢掌柜的头发，把他的脸拉到自己跟前，看着他的眼睛，轻轻问道：“你这人，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贪小利而忘义。你自己说，是不是只有老子的两分风采？”
　　谢掌柜牙关战战，脸上满是水痕，也不知是泪是汗，“是是是，是……。”
　　周子安冷哼一声，松开了他的头，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你也不用怕，你现在还死不了。我要杀你，也不会把你带到这儿来。你乖乖给我站起来，就在这等着，看老子安排的这场好戏，让老子教教你什么叫干大事！”
　　旁边一直一声不吭的一人此刻忍不住开口道：“大掌柜，这事莫非还有转机？”
　　“转机，当然有转机。”周子安背着手，看着窗外楼下，川流而进的人群，淡淡道：“你们莫不是以为我将阁里那只震雷锤带来，真是要为这劳什子的珍奇宴助兴添宝？老子可没那个雅兴。”
　　他咬着牙，胖乎乎的脸上铁青一片，“吃了老子千宝阁的东西，还办个什么珍奇宴，让老子成为这向善城里的笑柄。范离啊范离，今日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老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