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

　　缓步穿过安国寺，往东没走上几步便到了十王宅。与四周的寂寥不同，十王宅此时正灯火通明着，还没走近便已然听到了里面的喧闹之声。
　　“殿下可来了，快快请进。”看门的门房自然是认识我的，刚想通报，一旁的管事就已然冲到身前搀扶住了我。
　　“殿下怎么一个人来了，怎么不让府里的奴婢们伺候着。那些奴婢真是该死，竟然不管不顾自己的主子。”
　　“没事，你前面带路吧。”我本不想与他答话，但出于客气还是回答了他。
　　是在十王宅的眉湖上举行的，依旧是那批人，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个王忠嗣。原来，除了我之外，这些人与王忠嗣都是熟识的。宴会除了是欢迎王忠嗣的回来，更多的竟是太子为了我设宴。
　　李鸿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对着我说道：“十八弟终于是能下床了，这些日子可是让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好生担心。”
　　“这杯酒，不为别的。是我自罚，罚我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弟弟。”言罢，他便一饮而尽。
　　自他起，几个比我年长的纷纷倒酒自罚，说了一大堆可有可无的话，场面颇是滑稽。
　　“末将在外也听闻了那件事，实在是让人气愤。不过，现在末将被派往殿下的府上，殿下尽管放心，以后殿下的安危末将一定会用生命来捍卫的。”
　　王忠嗣慷慨激昂的说了一堆废话，端起酒杯，站到我面前。
　　“御医说我大伤初愈，不宜饮酒，这杯酒我便先记下了，改日再与将军痛饮。”
　　王忠嗣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那就等殿下完全好了，再与殿下痛饮。”
　　无聊的很快就被消磨了过去，无聊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上便只剩下了我们几个。
　　李鸿摆手示意，仅剩的几个人也都纷纷退去。我知道他有话要对我说，就继续坐在那里等着他先开口。
　　“我对不起你。”
　　我不解的问道：“太子殿下严重了，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我承认，你刚来长安的时候我是对你有敌意，但是我真的是没法控制自己情绪。我不喜欢你，是因为你刚来，就要抢走本属于我的东西，所以我不服气。”
　　我点头笑道：“我能理解。换做是我，只怕也是一样的。所以，你无须道歉。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真的没打算要和你争什么太子之位。我想的，我想要的都很简单。”
　　李鸿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徐徐才开口道：“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我装作没听懂，问道：“什么？”
　　李鸿轻轻摇晃着酒杯，说道：“你不信也罢，我虽然不是很喜欢你，但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没那么狠心，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弟弟。我知道父皇现在是越来越不喜欢我了，但是我还是想争一争。不管怎样，你如果也想得到太子之位，我会与你公平竞争的，但我绝不会用那些下作的手段。”
　　“那你相信是我自己策划的么？”
　　李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信。”
　　“为什么？”
　　“这件事做的太蠢了，也太胆大妄为了。你初到长安没那个能力，你做不到。况且我们是兄弟，是亲兄弟。虽然不是一母同胞，虽然我们现在看起来是敌对的，但我们终究是血溶于水的兄弟，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我相信你也绝不会那般对我，所以也请你相信我。”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天真，还是故意装的这么天真。这些年，他的确没有明着对我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绿芙呢？教坊司呢？这些和他总脱不了关系。他连李亨那个与他朝昔相处的人都要如此防范，更何况我呢？
　　我抬起头，看着被一大片乌云遮挡住的月光，再看着月光下李鸿被黑衣拉长了的影子，我果然还是不能相信他。
　　“二哥，没事的。以前都是一些误会，说开了就好。我相信你就如同你相信我一般，我不会和你争太子之位的，我还是我，我还是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生活，大明宫那种嘈杂的地方并不适合我。”
　　李鸿被我的话说的有些难以置信，也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脸上荡漾着一股浓浓的笑意。
　　李鸿搂着我的肩头一起走了出来，在外等待的鄂王李瑶等人显然有些难以置信，只有李亨那个二货才会真的以为我和太子李鸿重修于好了。
　　“我就说吧，二哥其实人不错的。虽然真的是把皇位看得重了一点，但是其他方面是真心可以。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和他相处不长，所以你们彼此之间才会有那么多偏见。”
　　这一晚我没醉，也没回府。没醉自然要装醉，没回府自然是因为李亨将我留了下来。
　　“喂，十八弟，你又想什么呢，你听没听到我说话呀。”
　　我起身关好门窗，看着一旁的李亨，思索了许久还是说了出来：“你被他骗了。”
　　“骗？骗什么？谁骗我了？”李亨没有弄明白我的意思。
　　我终于还是将一直埋在心里的那件事告诉了他，毕竟他救过我的命，我不想他不明不白的继续被太子哄骗下去。
　　“所以你信那个绿芙？”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信她。”
　　李亨摇了摇头，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平白无故的她为什么要告诉你她的身份，我觉得这件事不可信。我怎么都觉得这绿芙是故意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她的话不可信。”
　　我自然没有告诉李亨绿芙和我之间还有另一层关系，毕竟牵扯到了爹那里，所以我还是选择了继续隐瞒。
　　“教坊司那里的惨案我早就知道了，怕你害怕，就一直瞒着你。至于你说她们都是二哥用来监视我的人，我也不相信。芸娘与我也相识了段时间，她从没在我这里打听过什么事情，又怎么可能是用来监视我的。而且如果他们是二哥的人，二哥又为何突然要下手杀了他们？这都是说不通的，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
　　无论我怎么说，李亨都不肯相信太子是我嘴里描述的那种人。他反倒怀疑起绿芙的身份，叮嘱我好好查一查她的身份。
　　李亨也是这般天真，真的是让人担忧。如果太子真的登上了皇位，我和李琦还有李亨又要如何自处？我看不清脚下的路，不知道该通往何方，也不知道尽头会有什么再等着我。但还是要往前走，一步一步，绝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