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

　　崇仁坊与平康坊仅隔一条春明大道，与兴庆宫也仅仅只隔着一个胜业坊。崇仁坊中遍地都是修造乐器的商铺，听闻父皇与爹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时常结伴来这里。今日我和李琦一同前来，倒也别是一番趣味。
　　他们二人都是自幼便喜欢上了这些乐器，对音律的掌握甚至超过了一些所谓的名家。然而到了我这里，似乎并没有继承这一方面。我不喜欢这些嘈杂的乐器，相较之下更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冥思。
　　“原来此处便是崇仁坊啊，上次哥哥你说了之后我还回去特意问了问母妃，早就想来看看了。”
　　李琦与我终归是不同，他长在宫里，耳需目染中慢慢就学会了品位这些所谓的宫商角羽徽。听他提起过自己很喜欢吹笛子，而且还曾被父皇夸奖过。要知道父皇对我们这些做儿子的极少会有夸奖的话，虽然他不是一个严父，但他真的很少对我们表露出什么赞美之情。我与他在这里四处闲逛着，感叹着开元盛世的繁华，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明明已是日渐黄昏，这里却依然是灯火通明，各色的烛光将天际照的发亮。
　　“店家，这支怎么卖？”想起这么久了还没送过李琦什么东西，实在是有些差劲。方才扫过各个店铺，发现这支看起来成色不错。
　　“客官，好眼力，这是小人这里最好的一支笛子了，用的是陇右道产的黄玉，经长安城一等一的师傅精心制作而成的。”
　　那厮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的介绍自家的笛子多么多么的好，不过这整支用玉石制成的笛子的确也是少见的。
　　“哥哥，你买这个作甚？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这些乐器啊？”李琦好奇的问道。
　　“这是给你买的。”我笑着解释道。
　　“哎呀，怎么好意思让哥哥破费，哥哥你大伤初愈，我还没想好送哥哥什么呢。”
　　他不好意思的抓起了脑袋，但是炙热的目光早早的已经投放到了那支上了，看得出他也有些喜欢这支笛子。自己得到的与从别人那里获取的总归是不同的，虽然我更喜欢前者，但还是希望李琦能从我的手上得到快乐。
　　掌柜搓着双手，陪着笑脸的说道：“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店这支笛子是不卖的。”
　　我不禁有些恼火，不卖你为何还要啰里啰嗦那么久。
　　李琦也有些诧异，但又不好发火，只能恶狠狠的看着那店家。
　　“客官，早些时候这支笛子就已经被一位客人买去了。只是他不便携带，所以就先留在这里，说好了过些时候来取。”
　　我有些不甘，想了想开口道：“你这笛子多少钱，我出双倍。”
　　店家答道：“客官，这不是钱的问题，小店自贞观年就在了。开了这么久，靠的就是诚信二字，客官所说的那种事是万万不可为的。”
　　“算了吧，哥哥。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再说了我那里也不差这一支笛子。”
　　李琦虽然开了口，但我依然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况且方才我将笛子递给他时，他的两眼都在放光，他是真的很喜欢这支笛子的。既然这样，我便一定要将它买下来。
　　“你不肯卖，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等那个人回来，我从他手里买。”
　　店家看我们两人真的站在他门口，不免有些不悦，生怕我们影响了他的生意。李琦看他这个样子早早的也是愤怒到了极点，想着日后再来找此人算账。
　　眼看着暮色越来越暗，掌柜的哈欠也是连连，我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贸然的决定了。但是现在走了，又不免尴尬，失了身份。李琦的内心也是相当的煎熬，劝了我几次，见劝不动我，便也只好陪着我站在那里，心里却越来越怨恨那个不肯买笛的掌柜的。
　　“十八弟，害我好找，你怎么在这里，咦，盛王弟也在啊。”也不知道李亨这个时候来这里干嘛。
　　等店内的光线完全打到他身上的时候，我才发觉李亨的身后还跟着穿着便衣的王忠嗣。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身后的掌柜却已经冲了出来，对着王忠嗣说道：“客官您可来了，这是您的，这位客官要花两倍的价钱买走，我不同意，他就......”
　　王忠嗣打断了他，对着我郑重的说道：“虽说原是买来准备献给陛下的，但既然寿王殿下也想要，我便先献给殿下了。”他虽然将双手递了过来，但我知道他不想我接。或者说他们都以为我不会接，毕竟他都已经说了是要献给父皇的了，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接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我虚情假意的将推辞掉，但是我没有，我若无其事的从他手里接了过来，丝毫没有理会李亨诧异的目光和一直对我的眨眼暗示，也没有理会李琦在身后不断的拽我的衣袖。
　　“那就谢谢王将军了。”
　　王忠嗣的双手僵硬在空中，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却也没敢说什么，苦笑的摇了摇头站到了一旁。
　　“啊，对了。十八弟，今日十王宅有宴，快些随我去吧，就等你和盛王弟了。”李亨看气氛不太对，先一步说出话来，将的事情完全给冲了过去。
　　“宴席还是改日吧，我要回宫了。”李琦回答道。
　　“那十八弟可一定要来啊，你那寿王府我可是去了几趟了。”
　　我看李亨的样子猜测今晚的宴席肯定是比较重要的，于是点了点头。答道：“我先把他送回宫，一会儿便到。”
　　“那咱么可就说好了啊。”
　　看着李亨与王忠嗣远去的背影，我转过头来打量着那个早早的跪在一旁的掌柜。
　　“你说你的店是贞元年间就开的了？”
　　“回......回禀殿下，是的，是小人太爷爷那时便开的了。”
　　“你把卖出去的依旧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是为了吸引顾客吧，到时候人进来了，你再说不卖，转而推荐别的东西，是或不是？”
　　“是。”掌柜的颤抖着答道。
　　“你太爷爷这样教你做生意的么？”
　　“小人没有见过太爷爷，小人是被猪油蒙蔽了双眼，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说着他自己掌掴起自己来。
　　“罢了。”
　　李琦看着跪在地上捣头如蒜的掌柜说道：“你真该现在就去问问你太爷爷。”
　　出了崇仁坊我将袖管里的递给李琦，我感受到了他有些颤抖的双手，以及瞳孔里散发的些许慌张。
　　“哥，其实没必要的。这件事要是传到父皇那里，你肯定要被责难的。”
　　我笑着拍着他的肩头说道：“你喜欢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