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朝野之疾

　　平秋大陆之北，大朔京都东明王城之内，升明殿上，年仅十六的幼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头戴方山玉质玄青色十二疏冠冕，英气剑眉横斜飞入几缕梳整的青丝之下，身着明黄色龙纹礼袍朝服，宽大的袖袍拢在一起正襟危坐。
　　殿内生着赤木龙黏香，一缕缕青色烟气汇聚在皇帝周围，他双目微闭，促狭的瞳孔之内有隐晦的厉芒流转，薄唇轻抿，看似随意，却有隐约的冷笑一闪而逝。
　　殿下群臣静立，太师苏于挚安坐一旁，双目紧闭。
　　忽然有高昂的奏报声出现，先帝在时历任太子洗马，太子太傅，兼领政事堂左参知，刑部侍郎，今领政事堂左相，户部尚书的老臣岑之闻高举笏板领群臣一步，踱至殿内正中弯腰屈身，高声，“臣有本奏。”
　　皇帝墨色的瞳子内闪过一丝隐晦的激动，目光暗暗地瞥了太师苏于挚一眼，迅速的收回，“爱卿请讲。”
　　岑之闻抬头微微看了看皇帝，轻轻颔首，道：“亳州知事李相音赴任以来，心系民生，亲赴垅亩以亲百姓，以察生计，修田制，兴水利，推商旅，举养殖，亳州一改旧日困顿之民貌，如今工商兴盛，市坊遍地，府库充盈，兵精将广。
　　臣闻前日里兵部尚书周至惨遭奸人暗害，心痛不已，悲戚奸人暗伤大朔良臣之余，心忧兵部诸事繁杂，难以为继。
　　窃以为李相音通兵法，乃前朝大将李蒙之后，善民生，知任亳州以来民生兴旺，当为兵部尚书之不二人选。”
　　听闻此言，此前一直安坐，假寐一旁的太师苏于挚忽争虎目。
　　自先帝崩殂，历任兵部尚书的尽是太师一派的人马，朝臣嫉恨良久，况有忠良死节之臣以为太师把持朝政，协令幼帝，以大朔王宫为自家别苑，以大朔天下为自家田亩，于是两派争斗，已有时日。
　　兵部历来为众部之重，掌管天下兵马，兵部尚书一职，素为争斗之重，前日里太师子侄，兵部尚书周至遭奸人暗害，此等天赐良机让以岑之闻为首的忠皇派嗅到了机会。
　　太师苏于挚重拍扶手，站了起来，怒目而赤，直视岑之闻，声如洪钟，“臣闻那李相音好女色，尤好幼童，此等不重礼法，不知廉耻的小人难道便是岑大人口中的治世良臣？还是岑大人生性如此，倒也见怪不怪？”
　　岑之闻抬指颤颤巍巍，指着太师气极，“老匹夫莫要血口喷人。”
　　太师不再理会，转头恭请陛下，“臣以为此等不尊祖宗宗法，不修礼节，尚无廉耻的臣子必为陛下所恶，臣以为礼服侍郎方不吝可迁兵部尚书。”
　　皇帝暗暗长呼一口气，似乎胸中烦闷难以排弃，暗自修整颜色，待面容和蔼宁静，方才对着太师，轻声道：“朕以为方侍郎年岁尚轻，此等职位乃国之重位，太师心思国家，忧虑社稷，但此事尚待考虑。”
　　“方不吝十岁从军，出于我苏家军中，年岁虽小，可也通晓军务，善于兵刀，陛下若因此不用，恐我苏家军二十万儿郎，有所不忿。”
　　太师语气平平淡淡，却令皇帝坐立难安，他偷偷望了望左相岑之闻，见他叹了一口气，方知此事难以回转，于是失魂落魄地靠坐于龙椅之上，有气无力的回复，“那便依太师所言。”
　　……
　　苏门三父子，在京都素有“龙公”，“虎父”，“犬子”的别称。这“龙公”，指的自然是起于草莽，创立了苏家军，位至太师，当今朝堂上一言九鼎的太公苏于挚。“虎父”自然是苏于挚的独子苏烈。苏烈此人，素无智谋，但长于修行，十岁便跨入了修行道，成了京都皇城中有史以来最年幼的修身阶修士，但天有不测，而立之年为国征战，率苏家军抗击敌国大俞北上之时殁于马蹄之下，英年早逝。
　　而这犬子，便是那苏府之内常年患疾，闭门不出，只知吟诗作对，舞文弄墨，容貌秀丽如女子的苏家第三代单传，长孙苏辰。
　　说起苏辰，京都众人皆知这么一段往事：听闻苏辰诞生那日，天有异色，暮间天空赤透，云层尽染赤红之色，仿若火海中翻起的火浪，夜如白昼，有无数异火纷纷然落入京都，一时间四处火起，苏家附近的宅子被烧了个通透，却独有国公府安然无恙。
　　后闻那日苏家喜得贵子，众人皆以为此子必然是火神降世，今后恐在修炼一途有所造诣。但出乎众人之意料，苏府长孙至今已有十六岁，十六年来却未有出于众人的造诣，听闻去岁方才踏入了修身之境界，令人匪夷所思。
　　若是常人，这般修为倒也算得上中规中矩，但恰恰那是苏家长孙，修行天才“虎父”之后，自出生时便被众人寄予厚望，此番表现，令众人大失所望，遂叫了个“犬子”的别称，成为了京都贵胄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近京都众位贵人的谈资自然也是关于苏府，此时太师势大，横行于朝野之上，众人关注的自然多一些。前些日子，朗朗晴空之上忽有七彩驹骝马脚踏祥云，挥展双翼而来，落于苏府门前，车马内有一位女童款步而出，端是可爱，却有见识宽广之辈，无意间发现女童的耳朵偶尔会化为清平之狸那毛茸茸的荼白色耳朵，几番思索之下，便有有心人传言：“苏国公将成千秋伟业，清平狸暗自喜结姻亲。”
　　又有今日朝堂之上的争论传出，又印证了此事几分。说苏国公诡辩那李相音端好幼童，怎不说说自己府上那个清平花峦上的小娘子又是怎么回事，当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偏安于繁华京都清净一隅的国公府，帘幕重重，有一清净少年独立府门之外，目光投向远方的锦绣皇城。
　　“不知太公今日事情可否顺利，如若此事不顺，那南境，可真要遭殃了。”
　　少年身形颀长，穿着一身素衣，眉清目秀，面容白皙，微风擦肩，飘飘然遗世独立，仿若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