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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论诗罢辛康长啸去,练功成众寻仗剑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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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完《论语》,颇费了半月功夫。辛康见弟子意不在此,也不再强求,以为人各有志,天各有时,运势难料,谁能说是好是坏。遂不再授此,转教众寻读诗。
  先读《诗》,三百篇,重章叠句,一咏三叹。众寻听师傅念着,甚觉好听。辛康时而讲些经义,附会人事。众寻时而清楚,时而糊涂。及至念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众寻只觉脸上温热。待又读到“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众寻又觉不解,权且跟着师傅念着。
  退了功课,众寻又来寻舅父学武艺。平生问道:“云儿想学些什么招式,是要好看,还是好用。要学内力,还是外功?”
  众寻小时,曾在山下听得勾栏里的说书人讲过,是如何飞天彻地,如何遁墙穿山。平生听罢,仰首笑道:“那些花招听不得,还是学些靠得住的吧。”众寻闻说,想了一会,说道:“舅父就把会的教与我,也不管什么,来日再寻师傅请教,我要做古来无一的大侠。”
  平生听罢,甚觉有趣,想了一会,说道:“武林向来高手如云,这怕是难办。”众寻听罢,有些不悦。平生复又说道:“若论内力,早被禅宗虚舟大师练到极境。若论外功,那剑痴陆行休的一把剑也是横行。纵是杂家,北镇阮离亭的镜花身法也无不能学。”
  众寻听着,如听说书一般,起了兴致,忙问道:“那这三人现在何处收徒,我可能学?”
  平生听罢笑道:“这三人果是豪杰,只是皆已不在了。”
  众寻闻说甚是沮丧,复又问:“那如今可还有什么大侠?”
  平生静默想了一会,转过头去,轻声说道:“没了,江湖也像人老了。”
  众寻听得不大明白,只是烦道:“我还没长大,怎么就老了。”
  议到最后,众寻终究还是随着舅父学剑。砍了一颗桃树,雕成一大一小两柄木剑。间学轻身,平生的软烟步也是万里无一。
  每日午后,众寻随着平生练功,直至红日西垂,练得一身臭汗。平生复去造饭,众寻便来寻师傅学诗书。
  辛康早晚教练众寻,闲时便在山下游逛,记些民俗物状,他已从北写到南。
  读罢《诗经》,辛康转又念唐人诗句,全不看书,畅怀吟哦,如从己出。众寻听得甚是着迷。及至念到“落叶别树,飘零随风。客无所托,悲与此同。罗帏舒卷,似有人开。明月直入,无心可猜。”众寻心中亦不禁讶道:“李太白果仙人也。”又读到杜工部“香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之句,众寻总觉心中戚戚,虽亦惊人,却不愿常闻。
  及至一日傍晚,辛康携众寻登高,脱口而出是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众寻眼见奇景,耳听绝句,甚是惊讶,急问何人所作。辛康抚须笑道,扶着众寻回家。拣根树枝,坐在屋前沙地之上,映着金光闪闪,写下李义山的《锦瑟》与《无题》。
  辛康读了一遍,回屋去了。众寻就呆在那里,一声不吭的看着。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夏夜屋内燥热,平生也不去喊他。众寻就卧在旁边沙地上睡了一夜。
  后来,辛康又讲到本朝诗句。众寻听着“闭门觅句陈无己,对客挥毫秦少游。
  正字不知温饱未,西风吹泪古藤州。”不觉讶笑。
  再看辛康却一脸沉醉,颇有得意之态。讲到兴处,也教众寻行文,念起范文正章句,“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师徒二人皆有飘然之感。随后念至“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辛康声益隆重,把屋外平生都一惊。众寻听着先是为之一振,转又懈去。
  念罢,辛康合书休憩。众寻随口问道:“先生可曾去过岳阳楼吗?”
  辛康回道:“不曾去过。”顿了一下,又笑说道:“说来,那范文正也不曾去过。”
  众寻闻说,狡黠一笑,忽然觉得这文章有趣了。
  辛康闭目坐着,也随口问众寻道:“你以为李太白比苏子瞻如何?”
  众寻想了一会,说道:“先生以为如何?”
  辛康睁目起身,对弟子得意道:“子瞻有太白之才,太白无子瞻之学。”说罢大笑,复又卧下躺着。
  众寻不笑,只在脑中回想太白之诗。
  到了次日,辛康把宋诗讲完,心情甚好。问弟子道:“我儿已读诗不少,心中有何比较,且说来听听。”
  众寻记起昨日话头,遂说道:“寻儿以为,这些诗都甚好。如《诗经》可以解腻,唐诗可以解馋。”
  辛康闻说甚是惊异,复又问道:“那我宋人之诗呢?”
  众寻思量一会,说道:“或可消闲?”
  辛康听罢,低头长叹一声,后又摇头大笑数声,道:“好,好,好。”
  回身问弟子:“寻儿,我来此多久了?”
  众寻想了一想,回道:“两年八个月了。”
  辛康轻声嗯了一下,抬头看天说道:“我该走了。”
  辛康说时若自语,众寻不曾听清。却看辛康回屋,收了床铺,把些日用装了,将书包好。平生见状,忙来问询。辛康笑脸回说众寻学得甚好,只是留滞久了,该走了。
  平生闻说,也不便强留。只是急得不曾备得一物做礼。辛康只笑道:“不妨,不妨。”平生欲要留过饭后再走。辛康却不待,背起行囊要走。临行,又抽出一本书按到众寻手里,笑道:“这世上的学问还多,有些你不愿学,有些我教不了,我儿闲时看看罢了。”说完,起身出门。
  平生拦不住,急问道:“先生此行,可是要回山东乡里。”
  辛康也不回头,边走边回道:“日子还早,我还想转转。”说罢,径直走入山林深处。云烟弥过,没了踪影。
  众寻有些失意,垂头坐在屋里。过一会,忽闻山间一声啸咏,惊天遏云。众寻闻声一笑,不再丧气,坐起身来,拿出方才的书来看。是庄周的《南华经》。
  辛康走后,山上显得清冷了许多,平生照旧话不太多。众寻再没诗读,只能在脑子里回想那些句子。偶尔也学师傅坐在沙地上,看着山色,拾一根树枝,在地上写诗。从不让人看,等到风一吹就散了。
  留下一本《南华经》,众寻翻了又翻,还是看不懂,觉得有些地方简直不通,渐渐就丢下了。
  后来的日子,就跟着舅父学武。尹平生血气亏虚,未老先衰。未届四十,已显老态。舍不得生平一身武艺,由心的想教给众寻。
  辛康在时,众寻一心在诗书,练武只是玩玩。辛康走后,无书可读,没得事做,便一心练武。渐渐地个子也长起来了,力气有了,只是面庞还稚嫩。
  平生趁着众寻年幼,先教他轻身功夫,每日早晚上山下山,各往返一趟,用心用气。先时双腿浮肿,夜间疼得睡不着。
  平生幼时练功也是如此,只是如今见不得众寻吃苦。欲要众寻停待停待,他却不肯。依旧每日早晚翻山。
  日子久了,双腿渐渐绷紧挺直。记住心法、气法,上下皆不累了。
  一边练着腿脚,众寻也不忘温剑。尹平生一生所学,半在这三尺刃上。风华乱舞,仗气使才。平生一式式教,众寻一招招学。
  过了两年,腿脚伶俐多了。剑路也学了一通,只是闲时舞来有些杂乱,不甚连贯,不似平生那般手眼在心,信手拈来。
  平生又亲身示范,教了步法。翻山跃岭,琢磨了一年。
  一日,众寻鼓了鼓胆子,攀到一块不甚高的崖上。吸一口气,猛地向下一翻,踩到山壁之上。掂着脚步,左旋右回,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众寻甚是得意,提一口气,踏着山壁,复又攀上崖来。
  尹平生在一旁看着,会心一笑。这软烟步算是成了。
  之后,平生不再教练什么,只是让众寻自个练着。勿要怠慢,也不可过急,由他自己安排。
  又练了三五个月,转眼又到春天。众寻已满一十六岁。
  那天夜甚清朗,暖气催花,明星伴月。众寻一个人出了屋,在月下坐着。
  月光太亮,平生也醒了。来到院中,坐在一旁。
  两个人各想心事,并不说话。
  过了一会,夜里渐冷。平生起身要回屋,对众寻说道:“夜里凉,早些歇着。”
  众寻听说,如月惊鸟。回过头来,忽然对平生说道:“舅父,我成人了。”
  平生正有困意,闻说却笑道:“你还早呢,小子。”
  众寻并不争辩,继而说道:“我想出去看看。”
  说罢,是长久的静默。月光如纱,笼在两个人脸上,简直认不出彼此。
  过了一会,平生笑道:“是呀,是呀,云儿大了,是该出去看看。”顿了一下,又说:“先睡觉吧,天亮再说。”
  众寻听了,回身随舅父进屋,躺下睡了。
  第二天醒来,众寻见舅父起得甚早,呆呆的在床边坐着。
  平生见众寻醒来,起身捧来饭食,两人无言吃了一顿。
  等到众寻吃完,平生也放下筷子,又问众寻:“你日子还早,武艺未成,练练再说吧。”
  众寻闻说,脸色一红,欲言又止,呆坐一会,终于开口说道:“舅父,我要去寻姊姊回来。”
  平生听得一怔,“多久的事了,干甚老是记得。”说罢收拾碗筷去了。
  众寻见舅父不承应,心下郁郁,出门蹲坐在墙角。
  两个人半晌无言,到了日中,尹平生终于说道:“想去就去吧。”声音很低。
  众寻听见舅父同意,很是高兴,转又有些不舍。
  “何时走?”
  “我想明天,早去早回。”
  平生看着众寻说时满脸稚嫩,不觉好笑。
  众寻复又说道:“舅父,我一定寻姊姊回来。”
  却看尹平生没有答话,回身进了屋。未几,拿出一把剑来,抖落灰尘,对众寻说道:“还剩一路剑法,今天教给你。”
  众寻听说,也回屋拿出木剑来。
  平生道:“这一路剑,有些不同。”
  众寻问:“有什么不同?”
  “舅父我年轻时也有几分天才,寻常剑法看两遍也就记得了,只是这路剑舞来总觉使不上力。先时以为是年少力轻,可过了多少年,还是不得劲。”
  “这可听得稀奇。这剑可有名字?”
  “没有名字,都没有名字。不过倒是有一组剑诀。我是看人学剑,并不曾想明白这剑诀。云儿念过书,或许你明白。”
  说着,平生把剑诀讲给众寻。
  众寻默默记下,其实不解。又看舅父抽出剑来,屏一口气,一路从南舞到北。
  平日里二人都用木剑教学,此次换了真剑,好似劈风一般快。平生脚步又轻,一路舞过,竟不闻什么声响,颇似是拂过一阵和风。
  众寻看惯了舅父使剑,如今眼见用的真铁,却独不觉凌厉。
  平生来回使了两遍,额头已沁下汗珠。把剑收了,问道:“记下了吗?”
  众寻一心只记得那一阵和风,见问回道:“我练练看。”
  平生虽是这般问着,其实自己心中也有几分疑惑,某招某式,确是如此吗,为何总也舞不出师傅的声势。每每使剑,总有几处迟疑,寻常人却看不出。
  平生说道:“这招式稀奇,我不曾用过,也不知使的对不对。本来想着你功力未深,不着急教你。如今竟要出去,那就练练吧,或许用的上。”
  众寻应声,拿起木剑练去了。
  来回使了几遍,总以为哪里记错了招式,欲问平生,回身却不见了。只能硬着头皮练着,心中一面念叨着那几句剑诀。
  不觉到了傍晚,众寻也累了。这一路剑好像会了,舞起来,这一招招却又像是从以往招式中择出来的,不知道到底怎样。
  欲寻舅父,四处找不见。眼看天色黑了,只得先生火做饭。
  至夜,平生还不曾回来,众寻独自睡了。
  第二天一早,忽听外面马声嘶鸣。众寻起来看,是平生回来了,满脸风尘。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放在桌子上,砰地一响,笑对众寻说道:“山南猎了一只小犀,那角值些个钱,正好路上当个盘缠。”说罢又去做饭。
  二人如旧吃了一餐。众寻吃完又理了理包裹,并没有多少东西,也不费什么事。平生又把昨日那把剑拿出来,递给众寻道:“带着吧,出去木剑吓不了人。”
  众寻接过,笑了笑。他很早就见过这把剑,平生总是藏得深深的,不让他和逢君碰。但每到要紧时候,舅父总是先去拿这把剑。
  众寻问平生:“这剑真漂亮,声音也好,叫什么名字?”
  平生回道:“没有名字。”
  众寻点了点头,还是一样,舅父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名字。不知道是不愿意取,还是不愿告诉别人。众寻想着逢君到最后可能也不知道这山叫什么山,那城叫什么城。
  这样想着,平生又说道:“出了山,处处提防着些。这把剑,在人群里轻易不要拔。”众寻应了声是。“若有人问你跟谁学的武艺,只道是家传的。若问家在哪里,就说是江陵人。舅父老了,不愿惹出是非。”众寻听说,点了点头。
  打点好了行装,平生轻声说道:“再去看看你舅母吧”
  众寻闻说,回道:“对,该去看看舅母。”
  两个人又翻到对岸崖上,穿过满山的杜鹃,来到玉儿的墓穴。众寻跪下磕了头。
  平生映着山光,看着众寻背剑提囊,恍惚忆起自己当年孤身一人,提剑来到嘉王府前。逞兴舞了一通剑,被嘉王留在身边作了护卫。后来的事,他常常又梦见,总不敢跟别人讲。
  众寻知道这洞穴里埋的是舅母,但他并不曾见过。从小就常常听舅父在这里念叨,他说他对不起舅母。众寻小时候不懂,他只觉得洞里的这尊像很漂亮,只是洞里光影暗,不曾看清过。也不知道是什么雕的,谁的手这么巧。
  祭过舅母,众寻又背上剑和背囊,该走了。
  尹平生又吹响骨哨,唤来听雾白,说道:“要走远路,骑上马去吧。”一边说着,那马也用纯白的鬃毛蹭着众寻。
  众寻打小就与这马待在一块,家里人不多,听雾白像个长辈一样。但他不想带这马走,马也走了,舅父就太孤单了。
  平生劝不过,临终又说道:“出去走走看看,不行就回来。”
  众寻听说,挺着脖子又说了一遍:“舅父,我一定带姊姊回来。”
  两个男人说不出太细腻的话来,从心尖涌到胸口,就被一声喉动咽了下来。
  云儿到底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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