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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希望你永远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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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人的矫情都是闲出来的，那老蒲上个月的表现就太闲了点。今日，《西部城市报》面试，老蒲终于感觉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但没办法，毕竟已经结束了，不可能死皮赖脸再去要求面试一次。
“面试一次，比跑一次新都桥还累！”他苦笑着，数着自己冰箱里的啤酒。还是为自己犒劳犒劳吧，毕竟今天没丢脸——不丢脸，就是老蒲最低的底线。脱了这该死的衬衫，换上老蒲标志性的“火云邪神”式拖鞋，他啪嗒啪嗒下楼买了些卤菜，下酒正好。
最令老蒲疑惑的是，记者还分编辑记者和行业记者啊？这个问题，中间的那个老头最后没解释。还有一点，不是说要问想去哪个行业吗？此前，钱鑫主任还特别交代过，要坚定地说出“汽车行业”，但仿佛今天这些评审确实也没问过。老蒲难免也有些失望，努力控制自己不再想这些事情，开了一罐啤酒，沫儿飞溅了出来，他赶紧舔了舔罐子边沿，以免浪费。
正在他刚要打开音乐休闲一下的时候，电话响了，陌生来电。
“喂你好？”老蒲礼节性问候。
“我是钱鑫。”电话那头一个低沉地男中音传来。
老蒲迅速将手里的啤酒罐放下：“嗯嗯！钱主任您好……”
“你今天面试……咋没说汽车行业呢？”
“他们也没问啊！”
“嗯……好吧，你知道今天正中间的领导是谁吗？他就是报社总编辑，我们的老大！我坐在右边数过来第二个。”
右边第二个？老蒲努力回忆着面试当中的一些细节，就像在线编设备[①]上旋转操作轮，画面倒带似的倒放，随着手指操作的停止，画面最后停在某个关键帧上。右边第二位领导似乎说过一次话，就是有个说那句“你让他讲嘛，打断他做啥”的男子，长得并不老气，看起来也才三十出头。
“给你说一下结果。你今天没提汽车，他们觉得你更适合去旅游行业，但我坚持你适合汽车行业，这个问题就争执不下了。面试全部结束以后，报社总编室集体讨论过你的事情，觉得你不适合呆在记者的岗位上……”钱鑫接着说。
“啥子喃？”老蒲差点没喷出来，顿了一顿，“不适合就算了呗。”
这种大起大落的事情，老蒲是见惯不惊的。长期的折磨，他心里就像打过了疫苗，形成了抗体，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汽车也是可以自驾游的嘛，旅游也需要交通工具的嘛。”
钱鑫提高说话音量道：“我晓得啊，但编委会觉得你更适合品推，让你去担任品牌推广PR！”
“PR？不就是Premiere么？视频剪辑啊？那多没意思。”老蒲叹道。说实话，老蒲这次报社招考，就是冲着记者去的，剪片子这种事情，从婚庆到3分钟短视频，他已经在封闭的小房间里呆腻了。套路式的剪辑，早就设计好的模板，四周的墙就仿佛监狱，从四面八方压过来，透不过气。
“嗨！在你们行业里PR是剪辑软件？好吧……记住，PublicRelationship，明白了吧？在这个行业里叫公共关系，就是PR。在品牌推广部，也是高层管理部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对接政府部门，对接商务洽谈，组织落地活动和新闻发布会，继续在圈层维护报社的形象，扩大影响力。你今天头脑反应还算快，基本符合突发事件的危机公关处置，而且他这个属于白领、商务精英，比你今天说的日晒雨淋、风吹雨打好多了！”
这下轮到老蒲发愣了，估计他的大脑还没有运算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就是HR还没有正式下派offer，我先和你确认一下。还有一段时间，体检后等HR发了offer就改不动了，就算启动正式入职流程，具体的工资他们会跟你聊。体检时间不变，七月底，具体几号HR也会跟你说。”钱鑫见老蒲没说话，继续说道。
老蒲想了想，答道：“钱主任，我想了一下，我还是想当记者。”
“为什么？”
“面试上我说，我不喜欢坐办公室，态度还是不变。”
“品推是固定工资加绩效，底薪高啊，一个月轻松万把块啥的，还是高层部门！记者又累，底薪才1200，其他收入全靠稿分和广告提成！天天在外面奔波！”
老蒲淡淡地回答：“我知道，当年我就在我们局宣传中心，腻了。今天面试聊到的那个512地震抗震救灾纪实，就是我主动申请与电视台一道去的现场，我带着电视台记者驻场拍摄了一个月。”
钱鑫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了，你想去一线。”
“对。”
“那这样吧，我再给人力资源部打个招呼。”
“好的，谢谢。”
“那你还是来我们汽车版吧？”
“对，汽车版，按您此前的吩咐。”
挂了电话，老蒲如释重负，从今往后就是记者了，果然没有白费今天买的下酒菜，足足60多块钱呢！两包烟倒是没有派上用场，他打开一包，独自吞云吐雾起来：“那啥，HR是啥意思我知道。PR？PublicRelationship？新鲜哪……还发offer，不就是个通知么，果然洋气……遭了！我又忘了问啥是行业记者！”
老蒲重重吸了一口手里的玉溪，长长地将烟雾吐向了天花板。他喝了一口酒，瘫在沙发上，看着头顶上方的烟雾逐渐氤氲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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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独白】
老蒲今天的面试情况，本仙不清楚，因为本仙没跟着他去。后面如果还有这种两三天短时间的工作或出行，我也就不去了。除非是时间长一点的，我的法术还可以照顾照顾他，免得他趴窝在路上。这点小事他完全能自己应付，不用本仙操心，我也操不了这个心。
老蒲不在家的时候，其实本仙自由得多，我可以在镜子前欣赏自己已经有形象，维持时间现在已经增加到10分钟了，不用怕是不是有人返回。按照上次在川藏线上鲁朗的那晚设计的固定形象，身高体重和相貌，仙界已录入系统不再更改，但装束是可以替换的。老蒲不在家，我甚至还可以大胆欣赏自己的身体，高腰大长腿。看习惯了就不脸红了，自我陶醉一下，谁说不可以。
长相的确酷似聂小倩——哦不对，是王祖贤。管她是谁，姐高兴就好。最近没事就读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据记载，聂小倩18岁就去世了，以后就成了妖。换算成人类的岁数，本仙也马上18了，好巧。
关于宁采臣，他是个正直的书生，面对聂小倩的第一次勾引无动于衷。我的理解是，大概是宁采臣当时还不爱她吧，毕竟才第一次见面。面对自己不爱的人，坚守底线，不随意拈花惹草，这才是姑娘愿意托付终身的好男人。不像老蒲和佟晓卓……算了，本仙又提到他俩了，但是他俩的确是相爱的。好吧，没那么坏。
宁采臣家里原本有一个病重的妻子，妻子去世后才娶聂小倩，似乎也没什么错。况且聂小倩在认识宁采臣前，还充满了妖性。是宁采臣感动了她，激发了她内心的善良。这应该就是我师父所形容的老蒲和佟晓卓“既是两情相悦，鱼水交融，并未趁人之危或大逆不道，属人之常情，不必多虑”吧。
不对！我咋无形中把老蒲比喻成宁采臣了！他又不是我的谁谁谁！
既然这个七月心头之惑难解，本仙哪里也不去，那就在家读专心读《聊斋志异》吧，书中自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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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除了职业装的束缚，确实舒坦，老蒲四仰八叉地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晚上9点过。他看着茶几上各种食品袋包装的卤肉拌菜已经所剩无几，狠狠地打了一个饱嗝，轻轻踢开堆在身边地板上的空啤酒罐，耷拉着眼睛就去了厕所，途中还不忘随手捎上手机。
有两个未接来电。老蒲有时会将手机开成静音震动状态，睡着了没听见很正常。有一个陌生来电，还有一个是赵艳红老师打来的。
从厕所出来，老蒲就给赵老师回拨了过去：“喂？赵老师？你找我？”
“对啊，听你语气，你又喝酒啦？”
“不多不多，就小酌几口。”
“是小吹几瓶吧？”赵老师笑得咯咯的。
老蒲也来兴趣了：“这么高兴，莫非有啥好事？”
赵老师笑得更欢了：“当然有好事啦！你和佟晓卓的《路》获奖了！全国大学生组三等奖！”
这下老蒲乐了，因为他听到了佟晓卓这三个字，比听到自己的名字还开心，其次才是获奖的事。听赵老师说话就是舒服，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迅速切入主题，而不像钱鑫那样，说话非要起伏跌宕让心情像坐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他笑道：“又是三等奖，你知道吗？我在《西部城市报》的笔试就考了第三名，这回这两个‘三’跑一块儿来了！”
“我听钱主任说了，说你还不想去品牌推广部哪！你啊，还是那脾气！”
“哈哈，还是你了解我！”
“好了，说正事，”赵老师说道，“那边组委会将在7月16日举行颁奖典礼，地点是上海。别担心，组委会有工作人员会提前联系你，帮你们往返订机票和酒店房间。你有时间出席吧？”
老蒲想了想，说：“只要跟报社体检时间不冲突就没问题。”
“那就行，他们在七月底。”
“那……佟晓卓会去吗？”老蒲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你跟她没在一起啊？我还以为你俩已经在耍朋友了呢！那天课堂上你俩动静搞那么大！”
“她……回长沙了……”
“哦！我大概知道了，毕业了嘛，我见过的这种分分合合太多了。你们不像是要谈异地恋吧？她回去以后工作机会啊啥的会更好。我还说通知了你，就不用告诉她一声了呢！没事，反正组委会也会通知她的。”
与赵艳红老师通完电话，另外一个陌生来电也再次打来了，的确是组委会。工作人员详细告知了老蒲航班信息和接机事宜，7月16日去程，17日返程，在上海住一晚。此时的老蒲，心里情感交织，既开心又担心。他想迅速确认佟晓卓到底去还是不去，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没有联系她了，虽然时不时脑海里还会浮现出她的影子，就想看怀旧老电影一样，心里也只是阵阵涟漪，不会再爱如潮水汹涌澎湃，毕竟她只是一段回忆。再见到她的时候，她会对自己是什么态度？毕竟才过了一个月，两人热情相拥后，会再次难以割舍吗？
考虑再三，老蒲还是给佟晓卓发去了消息。也许组委会刚刚通知完她吧，仿佛屏幕那头就跟等着似的，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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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咱们的片子获奖了。（撒花）
蒲：刚刚接到通知，要去上海领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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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嗯，那边刚刚给我打完电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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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你肯定会去吧？（疑问）（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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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我是编导，我肯定要去啊！林琳是摄像，她也会去，还有主创组其他成员，我以前给你提过的不靠谱的那个男生，还有两个是那谁，咱班的……反正你没见过。
佟：反正都是不干活的人，答辩也讲不出来，拿奖比我还积极！（怒）
佟：气死我了！（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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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你是班长嘛。
蒲：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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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你会去吧？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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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你去我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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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可爱）（可爱）（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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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晓卓已经确认她会出席此次颁奖了，老蒲心里一阵浓浓的甜意浮现出来，他盯着屏幕傻笑了好一阵，心中又略有一丝紧张。忽然老蒲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发送消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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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他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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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他？噢他啊？
佟：回来我找他大闹了一场，他就一天到晚在那里意淫，给别人说我是他未婚妻，我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闹你父母那去。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嘛，丢得起这个人不？（大笑）
佟：他都不知道我们这个片子去参赛了！（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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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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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这个月我不是在办德国签证吗？刚办好，他说他要跟着去，我说只要你敢去本小姐就死在你面前！（大笑）
佟：我对他说跟我去德国也没用，我又不会嫁给你！（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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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佟晓卓的签证已经基本落实了，这是个好消息，应该祝贺，可老蒲觉得心里突然有万般失落。在佟晓卓正在输入的时候，老蒲已经写下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今天考记者，考上了，面试已经通过”这句话，但对方消息响了以后，老蒲读完，半晌，默默地删掉了刚刚写好的话。他礼节性地输入道：“那就祝你留学一路顺风，我们上海见！”
发完这句话，对方也只是回复了一个笑脸表情，啥也没再说了，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老蒲心里更失落了，就又开了一罐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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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很快，老蒲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上海的航班。成都到上海浦东大约两个多小时航程，老蒲觉得就像飞了几个世纪一样。走出机场前，他还特意驻足关注了航班行程大屏，长沙来的航班不在同一时间段降落。
从成都出发到达上海的，可能还有其他获奖同学，只是一个都不认识，赵老师和林琳应该提前就到了。老蒲在接机工作人员的安排之下入住酒店，毕竟是正式场合，他特意准备了一套合身的西服，打上了领带，这次打扮称头点，倒不是为了领奖，至少不能让佟晓卓看见自己还是以前那副样子吧。
当两人在酒店的宴会厅碰面的时候，眼神相撞的那一刻就有说不出的情绪要表达。佟晓卓穿着小礼服，很像当初某个婚庆上作为伴娘初次被问电话号码时的那副模样，她不久就要去德国了，她晶莹剔透的眸子里眼泪也在打转。各种礼仪客套，嘉宾之间互相握手、寒暄，直到轮到他俩。林琳也在场，她看在眼里，故意朝那边一挤，佟晓卓和老蒲就又撞了一下，虽然很轻，可也仿佛令人想起了在川藏线折多山上两人的那次满怀。
只是现在是正式场合，两人保持着起码的克制，其实才过去了一个多月，但一句“好久不见”，就仿佛经历过了多少年的沧海桑田。
据官方通报，佟晓卓一组的《路》获得了大学生组全国三等奖。领奖、合影，这套流程行云流水。众人迎合着官方摄影师的镜头摆出各种笑脸，谁都想在高光时刻给自己留下最美好的瞬间。
当晚活动结束后，老蒲掏出手机，思考了好久，终于还是拨通了佟晓卓的电话。电话通了，两人半天没说话，只有轻轻的呼吸声。毕竟还是要说点啥，老蒲首先发声：“空吗？好久不见，咱们出去吃点夜宵吧。”
“嗯，我换件衣服，你上来接我。”
老蒲在楼下大堂将赵老师送进电梯，自己却独自乘电梯上了酒店20楼。他惴惴不安地敲开了佟晓卓房间的门，迎接他的是双眼里贮藏着泪光，穿着睡衣楚楚动人的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老蒲再也按不住心中的烈火，猛地一把抱住佟晓卓。就在几个月前，他和她还一路同行，行驶在漫漫川藏线上一路颠簸，这不正是当时历经坎坷和荆棘，共同走向过远方的美好回忆吗？
春天该很美，你且已在场；秋天会更美，你若能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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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线编，即“线性编辑”，相对于非线性编辑而言，线编是更古老的视频编辑方式。——作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