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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清山上游客很少，或许是阴雨绵绵的天气抵消了人们爬山的兴致。
谁喜欢这种天气爬山？
没有。
如果是公司安排呢？
必须来。
破山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全是因为抠门的行政不舍得花钱，吹嘘上天的九层宝塔，不过是一堆刷漆的木头罢了！
想立牌坊偏要行婊事。
一辆贴着横幅的大巴车晃悠悠地驶进了景区，来到山下。
下了大巴，拾阶而上。
“喂！云歇，后面搬东西去！没点眼力价！”一个红棕色头发的漂亮女孩跳下车，女孩打扮精致，身材高挑，长得实在没得说，听说她妈是老板的续弦，老板们的眼光果然都不错。
云歇顿了一顿，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扭头继续走。
赤裸裸的无视。
女孩错愕，没反应过来，从来没人敢这样对自己。
“别理他，八成是吃错药了！”
一个戴着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踩着皮鞋小心翼翼地下车，递上来一瓶已经拧松了盖的矿泉水。
“钱总让我今天好好照顾你，来，喝口水，爬山前得补充点水分，这鬼天气，说变就变，咱们赶紧上去完成任务。”
“我爸同意了吗？我现在就不想看见他了！什么玩意！以为自己是谁呢！一个打工仔，给谁打工没点数！我要让他立刻滚蛋！”女孩气红了脸，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接过矿泉水猛灌了几口，完全不理睬其他人怪异的眼神。
男人赶紧陪笑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哎，钱总出差，哪里顾得上这种事，你放心，假期一过他就得卷铺盖滚蛋，这都不用钱总动手，我现在是他领导，有的是办法治他。”
女孩满意地点点头，娇俏的脸上却满是阴险，仿佛已经看到了云歇黯然离开，跪在她面前求她的模样。
拍拍男人的肩膀示鼓励，男人很狗腿地弯了弯腰，让她拍的更顺手些。
云歇的耳朵很好使，主要是他并没有走出多远，后方的这对狗男主根本就没避讳他，说的光明正大。
其他同事们只会假装聋哑人，老总的女儿，一个不好让她误会了，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云歇非常生气。
满心都是踩到狗屎的感觉，还是新鲜的，热乎的。
狗屎太滑，还摔了个狗吃屎！
让人恨不得把拉屎的狗暴打一顿，再喂饱她！
真他妈糟透了。
瑶清山是座很老很老的死火山。
山体呈标准的圆锥形，底部直径五百米，山顶直径五十一米，神奇的比例，仿佛一座圣洁的祭坛。
啪啪啪！
凉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打破了瑶清山顶空灵的味道。
云歇第一个登上了山顶，这低矮的小山，和曾经爬过的泰山一比，小巫见大巫。
顾目四盼，除了一座染的簇新的九层宝塔，鬼影都没有一个。
只是宝塔前面有一块一米多高的黝黑石碑，通体仿佛金石之色，只一眼，古朴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心底莫名升起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好古怪的石碑！
碑座地下是新鲜的泥土，新立的？
石碑顶侧上的两个非常影响美观的牛角是干嘛的？
云歇好奇地上前，碑面有字，只是有刀劈斧砍之状，历经不知道多少岁月，小字早已模糊，只有顶上的大字还能依稀分辨。
三生鼓？
看来是故意做旧的东西。
看明白了字，云歇就对它失去了兴趣，现代非主流的气息太浓厚！
“小，小伙子，喝口水吧！”一个外形枯槁的老头突然出现在身边，云歇吓了一跳，原来是个卖水的。
只是这老头也太老了，足有八九十岁，颤颤巍巍的模样让人不忍拒绝。
饮料表面都有些灰尘，也不知道过保质期没有，随便拿了瓶看起来比较新的矿泉水，云歇正要掏出手机付款，老头却丢下一句“哎呀钥匙丢了”，竟然转身就急匆匆地走了，任凭云歇怎么喊都不回头。
真是个奇怪的老头。
云歇确认没过保质期，喝了两口，入口清凉微甜，感觉好喝，云歇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仿佛想浇灭心中的火气。
雾蒙蒙的雨丝落在身上冰冰凉，快到夏天了，山顶仍有些凉意。
云歇躲在了宝塔檐下，看着眼前的景致发呆。
刚才的女孩是云歇所在公司老板的女儿，刚刚大学毕业，做人力专员，人很漂亮，刚来的第一天，全公司的男同胞都很是兴奋。
可惜这女孩有种神奇的魔力，区区一天，就和一位同事吵起来了，然后第二天那位同事就没来。
一周后，第二个和她一个部门的同事因为她离职，听说是因为同事请假了，导致她多干了活，她就爆炸了，把人家骂了一顿。
太古怪了，那一天整个公司都非常压抑，听说老板专门找她谈了一个小时，但老板一走，依旧还是那副公司是我家，你们都算啥的刁样。
什么领导在她面前都不好使。
自己就是第三个踩狗屎的人，只是因为下班的时候打印机的白纸用完了，她要旁边路过的云歇去拿，云歇有事着急下班没有去，就因为这点小事！
自己明明给她说自己有事了呀！
很糟心。
谈了三年的对象还在催着买房，没房不结婚。
老家兄妹好几个，穷，自己也不愿厚着脸皮问母亲要那点养老钱，辛苦干了这些年，也攒了一些积蓄，再有三年，就能交上首付。
不过最近对象又提了好几次别人家都有汽车开，每次回家还要租车，很没面子……
云歇摸了摸口袋，掏出烟，火机却怎么都打不着火，叹口气，把烟放在嘴里，咂着那淡淡的味道，顺手把火机放在旁边，眼神无比迷茫地看着远方。
手头项目再有一个多月就完工了，只要干完这个项目，奖金会有好几万，就能贷款买个小车。
今年加把劲再干两三个项目，年年如此，后年年底买房有望。
就因为没去帮她拿A4纸？
这是他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一干就是七年，公司从小作坊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不能不说有很多云歇的心血。
无数的加班，无数的努力。
就他妈因为几张A4纸？
这世界太不真实了。
这世界，太无趣了。
吐掉嘴里的烟，云歇有些烦躁地摸摸下巴，感受着胡须的磨砂感，这是他的习惯，思考人生的时候经常这么做。
“想什么呢！”一张熟悉的脸突兀地出现在云歇身边。
面对这张脸，以前的云歇会笑呵呵地和他讨论公司的哪个美女更漂亮，楼下哪个馆子味道更好价格实惠。
现在，没有笑，只有呵呵。
云歇打心底感到厌恶，也懒得再伪装，不值得，“不去伺候你的主子，在我这浪费什么时间呢？刘主管！”
刘锦笑容一滞，脸色冷了下来，压低声音道：“你自己惹的事，你怨谁，我老婆孩子一大堆呢，你难不成让我陪你一块倒霉？”
“所以你就落井下石，帮她在老板面前把我说的一文不值！？靠拍马屁坐上我应该坐的位置！？刘主管！”云歇涨红了脸，眼中的怒火犹如实质。
刘锦自顾自地点燃了一支烟，直勾勾地看着外面的雨幕。
“老云，你想过没有，老板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女儿是什么货色，怎么这么相信我，我才来一年多而已”
云歇没说话，他也想不明白，老板竟然会默许放走他这个能干的下属。
“你很能吃苦，你很细心，整天废寝忘食地干项目、整理资料，可惜老板一般不来公司，他看不见，他只看到被你整理的资料库细致到了幼稚园的小孩都能看懂，然后觉得原来这么简单，都是成年人，谁把自己搞成了透明的？就连我都觉得，哪怕找个实习生坐上你的位置，一周就能完全替代你！”
“这样做着简单整理资料工作的人，凭什么做主管？”
云歇哑然，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竟然把自己的工作当成谁都能接替的？
都是蠢货啊！
“什么引子都是借口，老板早就想换掉你，你拿的钱太多了，同样的工资能雇来七个实习生，能雇来以前的两个我还多，一个我都能完全接手你的活，那你留着还有什么价值呢？”
刘锦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云歇的肩膀，“公司还要发展，首先就得纯洁队伍，从公司层面讲，你性价比太低了！总不能倚老卖老不是？”
云歇脸色苍白，辛辛苦苦七年，时时刻刻都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最后成了倚老卖老？
真以为自己就是个文档管理员？
项目的各种细节除了自己能信手拈来，谁还能？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最简单的原因。”
刘锦嘴角挂上了一抹坏笑，“你不走，怎么给我腾位置？我年龄可是比你大，你该体谅体谅我！跟着你干，真的没前途啊！”
人群呼啦呼啦全上来了，大家吵着嚷着纷纷拿出手机拍照打卡，这是公司安排的旅游任务，不记录一下证明自己来了，会被扣KPI。
至于阴雨天方不方便，老板不会考虑的。
云歇微垂着头，握紧的双拳颤抖着，极力地忍住把刘锦拍死的冲动。
九层宝塔就开放了一层，通往上层的楼梯被一只古旧的铜锁锁死了，大家发现没什么看头，就纷纷下山去了，早晨走的急不少人还没吃饭，刚才看见山下有份卖小笼包的不错。
刘锦也想下山，钱雯雯却不乐意，喊了几声想让大家留下陪她玩，却发现他们走得更急了。
钱雯雯很恼怒。
刘锦是唯一一个上赶着对她言听计从的，她很喜欢这种别人围着自己转的感觉。
穿衣要与众不同，拍照自然也不能和那群俗人一样，钱雯雯认为自己就该是能瞬间成为焦点的人。
所以她要爬上这块宽厚的石碑拍照。
刘锦很狗腿地托着她的大腿，把她往上举。
无比谄媚，且猥琐。
云歇冷笑了一声，拍拍屁股就要下山。
“哎呀！你用点力好不好！”
“我用力着呐。”
“歪了歪了！正过来！”
“快，抓住那小东西！”
“好了好了，呀你摸我屁股？”
“没有没有！”刘锦赶忙松手。
嘭！钱雯雯手里抓着一根牛角状的石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刘锦满脸惊慌。
“要死啊你！”暴怒的钱雯雯就像一头母狮子，疼且不说了，新买的衣服一定沾满了泥巴！
云歇想笑。
于是就笑了。
还笑出了声。
两道仇恨的目光扫了过来。
“有爹生没爹养的穷土鳖，笑个屁啊你！”钱雯雯恶毒的嘴里字字诛心，手中的石头也凶狠地朝云歇扔了过来。
云歇愣住了，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这个可恶的女人，真的就不该活着！
“找死！”云歇探手就抓住砸来的石头，眼中理智不在，极度的憎恶几乎凝如实质！
就在云歇抛开一切想痛快一次的时候。
突然，石碑的断裂处，一抹炽烈的金光闪现，瞬间眼睛无比刺痛，皮肤也像被丢进了沸水里一样焦灼，整个身体似乎都燃烧了起来，云歇只来得及在心底叫一声我靠，然后，石碑就爆炸了。
一声沉闷的鼓声响彻云霄。
金光万丈，犹如佛祖降世。
半山腰的众人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爆炸过后，山顶一片平静，只是少了一块石碑，少了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