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尘归尘,土归土

　　（接上文）黑色怪物向我猛扑了过来，我轻挥球棒，做了做预打击的动作。
　　这回你跑不掉的。我心里不断默念，但充其量是一种祈祷。
　　怪物甩了甩歪掉的裂口，里面似乎还有排圆盘状的牙齿。这东西丑陋恶心，嘴里的粘液也在一滴滴地流下。忽的，它四肢往下发力，猛跃起来。只见，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带起地上的尘土，箭一样地窜向我的面门。
　　近了，再近点，再近点！我盯着前方，照着久等了的目标，一球棒挥了出去。
　　然而，黑东西猛地一沉，我·····还是·····击空了。
　　怪物这次没有在空中转身，而是把跃起的力量偷偷减半了，它提前落在了地上。
　　我吃了一惊，倒退两步。
　　“哗啦~~~~~~”，“噗通、噗通~~~~~”许多砂石落入水潭中，若再来个两步，我就快退到水里了。
　　这怪物还会做假动作佯攻？！我感觉额头的汗珠滴落下来，一滴汗液混着灰尘一起流进了我的眼睛，我急忙腾出一只手去揉。眼睛中透出一种咸咸、刺痛的感觉，一只眼睛被迷住了。就在同时，怪物发出“嗤嗤···嗤嗤···”的颤声，迷糊中，我看到，好像它三肢着地，立起的一只爪子抖了起来，这架势就像是一只螳螂。我心中顿觉不妙，这回它要玩真的了！
　　可是，许久，怪物却停住了。我揉着眼睛，泪腺分泌出许多泪水，几秒后，眼睛很痒，但是眨了眨，倒也看得清晰起来。我感觉到高压之下的一阵轻松，它居然给了我第二次缓冲时间。过了一阵子，轻松的感觉变成了无端的惊恐——我猜它是在顾忌着什么。怪物停滞不前，依然保持着进攻姿势。它是不会惧怕我的，我身后又是什么？难道有更可怕的生物？我把球棒指着怪物，飞快地转头往后斜瞟了一下。什么都没有，那些毒虫的尸体依然半漂着。这时，一段记忆从我脑中闪过，这是围猎黄羊的方法。冬季，狼总会一起围赶黄羊，黄羊被狼追到山涧前，然后被赶下山涧，羊纷纷摔死，狼则下山去把尸体掩埋，存贮起来用于过冬。难道它想把我赶到水潭里去？不对，我盯着眼前的怪物，它没有向前驱赶我。它一定是有所顾忌。我继续用球棒指着它，以怪物为中心，迂回起来。
　　怪物没动，而是像一颗向日葵一样，把身体前端和“面盘”指到我的方向。我已经绕了半圈，这回，怪物背对着水潭，而我指着它。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我的大脑，我要示弱，我背过右手把球棒藏到身后，表现出痛苦的样子，左手做出了一个揉眼的动作。猎手这次不再给猎物第三次机会，一团黑糊糊的东西瞬间飞了过来！来得好快！！！我右手挥棒，左手从眼睛上一放，快速握上挥过来的棒柄。
　　“嘭”，一声实实的声音，伴着“呜~~~”的一声惨叫，怪物飞出了一米多远。这次，打中了！我也没迟疑，就势快步上前，用脚踩住怪物的身子，对准它的“面门”，狠狠地砸去。一次，两次，三次···我想，这回我彻彻底底地占了上风。可是，一件可怕而又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横躺的怪物身体越来越软瘫，我的靴子似乎被黏住了，怪物的肚子好像还在往里不断吸裹着我的靴子，更可怕的是，怪物做了一个动物都无法做出的动作——它的头扭转变形，不断伸长，不消半秒，它“噗”地一口咬住了球棒！我大吃一惊，可是这次，我反应不慢，手里的球棒和脚一起向前甩去，鞋子脱离了脚，连带怪物和球棒，就这样生生飞了出去。原本以怪物的重量，它飞不了多远，但是不幸的是，它落进了两米开外的水潭中。
　　落水声伴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水潭中的怪物挣扎起来，有电！水潭里有电！原来那蓝色的微光是断掉的高压电缆和水面接触产生的。水花与电火花四溅，怪物的头已经变成了扁扁的条形，它发着“嗤嗤”的怪声从水下不断向上空中穿刺着，条形的前端还是如向日葵般不断对着我。我光着一只脚，退后几米。怪物痛苦地抽搐着，挣扎着，持续了好久好久，最后，不动了，就这样，黑色长条带着那团黑糊糊的东西无声无息地沉进了水潭中···我盯着水潭，黑色的怪物好似一滴巨型墨水般化开了，潭中的尸体也被染成了一抹黑色，大骇之中，我急忙用袖子擦拭双眼，潭子中依旧还是那样，尸体还是尸体，什么都没变···
　　争斗在此停止，我找来一只袋子，套在裸露的脚上。背包中的吱声渐弱，我小心地拉开拉链，它们还活着，像是享受着暂时的平静，睡着了···
　　带着脚底袋子窣窣的声响，我向前走着，电线杆倒在地上碎成一块块的，一些缆线接触到什么东西，正噼啪作响。我小心地避开它们，仔细辨别周围的景物。这不是老乔的地盘么？深巷，平房，酒吧，废弃的工厂，老乔在其中苦心经营着他的“产业”——毒品、色情、高利贷、枪支等等。昔日，其他帮派的人都不敢进去，更不要说我们平常人了。可惜，这座罪恶城寨如今已不存在，一切都化成了废墟，尘土把一切邪恶和人们心中的恐惧一并掩埋。不用七弯八拐，穿过去，再走将近两百米，就可以到家了。
　　老乔的小洋楼也不得幸免，楼前院子里的游泳池也失去了它湛蓝的颜色，伴着许多漂浮物，它显得污浊不堪。我定睛一看，有一个黑黑的什么东西。确定水中没有电之后，我麻利地找来一根树枝，把它挑了上来。
　　看起来像是老乔的靴子，光亮的铜皮鞋尖，周身包裹着蟒蛇皮。居然没沉下去，我把水倒了个干净，把它握在手中。
　　我在前面不远处找到了老乔。他面部朝下卧在地上，上身的花衬衫上除了尘土什么都没有，他的头歪在一旁，脑后有一个大血窟窿。旁边散落着一些花盆碎片，一株烂植物，还有几包原来藏在花盆底部的毒品。这老狐狸一定是在地震发生后想回去看看，结果刚走到楼下，不巧，地震又发生了，花盆从楼上落下，不偏不倚地把他砸死了。我心中大快，这个被我咒骂了千百遍的毒品大王、帮派头目，为人狡诈、卑鄙、贪婪、自大，无数次摆脱帮派暗杀和警察追捕的黑道大佬，居然就这么窝囊地倒下了，真是恶有恶报。
　　我悄悄地走了过去，俯下身来，仔细搜了搜老乔的后口袋，一个破皮夹，几张百元钞票，当然，还有他别在腰后的手枪。我检查了下弹匣，满的，拉了一下枪筒，看来可以用。我把枪插到腰上，坐下，然后脱下老乔的另外一只鞋，将它们穿到自己脚上，挺合脚。拍拍鞋上的灰尘，我蹲了起来，一把抓住老乔的肩膀，把他翻了过来。老乔满是横肉的脸上都是尘土，平日的嚣张跋扈消失了，只剩下贼贼的双眼和那面无血色、令人鄙夷的肥肉。
　　我咽了咽唾沫，原来想啐他一口，心里又一想，算了，反正他已经死了。我摇着头，把手放伸进他上衣的口袋，突然！一只手擒了过来，如钳子般狠狠地拽着我的手！心中一惊，老乔诈尸了！“贼···你···这个····贼！”老乔灰头土脸，但是怒目圆睁，眼珠中充满血丝，他的小眼睛从未如此大过，他嘶叫着，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老乔一个翻身，反扑了上来，虽然脑后有伤，但是体型和力量都比我大得多，放开我的手臂，用他的手扼住我的喉咙，我双手不停挣扎，灰尘四起。扭打间，老乔腾出的另一只手一拳挥了过来，颧骨一阵剧痛，牙间微甜，头嗡嗡作响。又一拳，我懵了，软瘫在地上。老乔用下肢压住我的双腿，寒光一闪，他从怀里拔出一把猎刀。此时，透过我模糊的双眼，水波的反光映着老乔的脸，拉长的影子就像一个佝偻带刺的恶鬼。老乔看了我几秒，往旁边吐了一口吐沫，一发狠，双手持刀举过头顶，一字一顿地说，“死···吧！臭···虫！”。
　　“呯！”枪响了，刀呼啸着向我扎了下来，“呯！”又一枪炸响。老乔的身子像滩烂泥散了下来，模糊间，我摸到了腰间的手枪，两枪穿透了老乔的胸腔，刀子也扎进了我的肩膀。老乔嘴角泛着血沫，倒在一旁，斜脸冷冷对我笑着，“咳”，伴着急促的呼吸，老乔狰狞着从牙间挤出几个字“杀···我···你···这···臭···”
　　带着一种晕厥感，我愣在老乔的尸体边，昔日横极一时的大道之王就这样死在了一只卑微的蝼蚁手中。我站起身来，拔出那把刀，刀刃上全是我的血。望着老乔不甘的眼睛，和他淌血的胸口，疼痛也终于袭来。我本当恐惧不已，可周围的废墟呈现出更具压迫感的景致，死水、碎物、尸体······重压之下，我闷得透不过气来。
　　十分多钟后，周围仍是静得吓人。我心中作叹，只是安慰自己，尘归尘，土归土，该死的终究会死，不如······面朝家的方向，我大步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