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报喜

　　“……只要守候在你的身边，仅仅如此就心满意足……”
　　范进，不对，方远很亢奋，但还没有失了志。这是首老歌，听父母讲在他们的那个年代，这歌相当的火，说上一句承载着他们的青春也不为过。
　　在副歌反复到第二遍的时候，歌声戛然而止。——学姐接电话了。
　　“嗯？亲爱的！”
　　声音过于甜腻，似乎喝了些酒。
　　“那个，学姐……”
　　方远才起了个头，学姐那里已经自顾自地接上了。
　　“啊，你说什么，慢点啦，我这里有点吵，听不到……等下吖，我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背景里，鼓声，呼声，划拳声，以及低哑的嘶吼混做一团。
　　嘈杂，无序，脑壳疼。
　　亦或者，自己这个电话打得恰到好处。然后，电话就嘟嘟嘟地给挂断了。
　　方远也不恼，被调教都已经习惯了，转手就把手机搁到了笔记本边上，底边对齐再微微分出些空当。做完这些，他瞥了眼柔亮的屏幕，没来由地就笑了出来。
　　噔，噔噔噔，噔——是学姐的回拨。嗯，视频请求。
　　接受。
　　半身。披发。细金沙的小裙子。淡淡的妆容。很NICE。
　　多半又是推脱不掉的夜会。
　　“喂，学弟，还在嘛？”
　　不再是亲爱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嗯，在。”
　　“什么事呀？这大晚上的找我。”
　　语气像是在撒娇，又像是猫爪子，顺着声音就挠了过来。
　　痒痒的，微微一热。
　　“啊，那个，其实也没什么事。”说罢，方远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子，这嘴顺的。
　　“那你……”
　　他只能赶紧补救，打断了学姐的又一只爪子，“就是想问下，作品集要怎么弄，有什么讲究嘛？”
　　接着话把，他又多加了句，跟对方分享一下喜悦。
　　“我啊刚收到了一份面试通知，说是需要作品集，我没怎么弄过，这不就来找我亲爱的学姐了嘛。”
　　当然，这事不是亲身经历，多半其实挺难感同身受的。接到面试通知是，作品集是，亲爱的也是。
　　“哟，厉害的噢！”
　　方远仿佛都能看到学姐比出的大拇指了。
　　有那么一个漂亮女孩做到这一步，其实对电话这头的男孩子也已经足够了。
　　“作品集啊？”她顿了顿，没第一时间接上，慢条斯理地，“有求于人啊？”而后话锋一转，亮出了猫爪，语出如倒刺，“啧啧啧，这年头僵尸都会上网了呀，你稍等，我去找点黑驴蹄子。这墓室顶壁上阴气都汇成黑水了，怕不是千年老尸啊。”
　　纠正，那是渗水。
　　方远楼上的房客只要一洗澡，靠他这边的墙壁、天花板就会微微有些渗水，看着其实还挺瘆人的。
　　奈何都是一家房东，对方不在意，也没影响到方远生活，减免了些房租，这事就算不了了之。
　　“大可不必这样的，我何德何能啊。”学姐又补了一句，撒娇式的阴阳怪气。
　　算你狠！
　　“好了，好了，我投降，学姐，别念经了，快给超度了。”
　　方远气笑地勾起手机的远端，出现在前置摄像框里，直视着学姐还很是阳光的SAY了一个嗨。
　　“咳咳，学弟啊，你知道嘛，你这个角度可是死亡角度，而且托着下巴，真的是有够又丑又娘的。”
　　这女人，真的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要你管，快说！爱说不说！”
　　方远大爷不伺候了。
　　“嘿嘿嘿，好啦，好啦，别生气了，让我想想噢。”学姐收起了玩味的笑容，算是难得认真了一把，“作品集嘛，你把你画的那些往里一塞。就成了。”
　　“一句话的事，我还要找你这位专业人士？”方少爷很不满意，眉眼就是一瞪！
　　学姐也没理他，自顾自地绕起了发尾，“既然你都说了，那我就专业一点，得动点心机。”
　　斩钉截铁。
　　“首先，人像、景物、动态，静景，根据你的画力，擅长做出取舍，至少得直观上让面试官能确定你的类型，知晓你的实力，如果能让他误判，就更好了。这一块就是堆料，没啥技术含量。”
　　“其次，可以根据你要去面试的公司，参考一下他们的代表作、近期作品，做出一些调整。当然，这个大家也都会干。但，你得比别人想得更深上一层，这家公司为什么在这个节点去选择招人面试。到了这个层次，再多想的就少了。”
　　“最后，嗯，你懂的，业界也是有潜规则的，作品集就是最好的渠道，中层那些随口喷点巴拉巴拉巴拉的，下面执行的就得乖乖贴合的来，这事多的不要不要的。哪家呀，要不要我给你安排安排？……”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一个男人突然把手伸进了屏幕，满身酒醉气，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些什么。学姐摆了摆手，向前小跑了段，才又找了处还算安静的地儿，“啊，最后那句，不是跟你说的噢。说到哪了？噢……像我们这种工作室性质的小公司就基本不看作品集，因为真缺人啊，只要是个人能入职就是现有战力！”
　　“也就正规大公司兴这一套，你这家伙可以啊，一言不合就攀上高枝了！”
　　好完了人师，学姐就又本性使然地外向起来，单手托着胸，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抵触着下手臂，这动作，这模样，特女人。
　　“快说！是哪家？”
　　连凶狠的样子，也格外的吸引人。嗯，方远后怕地甩了自己一巴掌，笃定自己肯定是脏东西上身了。
　　“别，别，别！让我猜猜看！”
　　方远有些无奈，感觉这个视频快成学姐的单口相声表演了。
　　“让我想想噢，最近招人的是哪几家？”她抹着下嘴唇，突然看向了一侧，很明显，这是又被搭讪了。她满脸的无奈又只得挪了个位置，眉眼间却又有种不说出口的欢喜。
　　方远没接话，由得她表演。
　　“龙之子？大不如前了，你估计看不上！”
　　喂，大姐，你这是污蔑啊！我这种都咸鱼成这样了还会看不上，你是不是对我有误解！
　　“的确不是。”方远硬邦邦的接了一句。顺带便决心把单口变成传统相声。
　　至于某些误解，现在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风之谷？有发招聘的印象，不过卡罗尔说他们在忙后天的同人展，应该没空给你发面试通知。”
　　“的确，前天扫楼的时候我还去问过了，就是被加进人才库的命。”
　　“哈哈，别说，挺有机会的，他们老板想开掉他们好久了。你要是早几个星期，赶上爆肝期，说不定就成了。”
　　“对不起，我的错，那个时候我正在打白工！”磕头认错，方远擅长的。特别。
　　这个时候，学姐第三次被人给搭讪，从声音来看，方远觉得应该是同一个家伙，真够锲而不舍的。
　　她又得挪地了。嗯，说到风之谷。得记着，一会儿需要提醒。
　　“你这家伙，真的很烦啊。”
　　难得的，脾气超好的学姐也发了脾气，而后方远就感觉眼前一晃，三百六十度大挪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学姐重新出现在屏幕前，“说到哪了？”
　　“到风之谷。学姐，你刚干嘛了？”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她挥着小手给自己扇风，似乎格外的神清气爽，“那就只剩妖尾了，飞碟社肯定是看不上你的！不对啊，她们不招男生的啊！”
　　“……方远，你到底是给哪家正规军收编了啊！？”
　　戏肉就这么聊出来了。方远有点发笑，铺垫了这么多，是时候揭开谜底了。
　　“不是还有一家嘛，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在招人的。”
　　“喂，喂，喂！不是吧？！”
　　学姐一下子也想到了，她本该第一个想到的。却硬是没有提。
　　“A-1-M啊？？？？”
　　“A-1-M呀！！！！”
　　一屏之隔，两个人同时说出了那个答案。
　　“我去！你不早说！等我！”
　　屏幕一下子黑掉。伴随着一声哀嚎，学姐那头挂断了视频。
　　“至于这么心急火燎的嘛！”
　　方远撇了撇嘴，搁下手机，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双手捂着再一次坐下。笔记本上的屏幕依旧是那一页，自从开机之后就再也没有变过。
　　作画集。
　　初试通过。
　　A-1-M。
　　是双手抖着，喝不上一口咖啡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