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生命之重

　　夜幕降临，闪烁的星星映衬着连绵不断的山脉，高耸的青龙山像是一尊巨大的幽灵一般阴森可怖，龙潭山沟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北边山崖下的西南分院的病房里发出微弱的灯光，尚显得这个僻静的山沟有一线生机。
　　高大河拿着个老式木桶听诊器附身在一个产妇的肚皮上听来听去，一会儿眉头紧锁面带忧虑，好像是因为找不到东西一样，有点焦躁；一会儿又露出轻微的笑容，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喜讯，有点情难自已。看到高大河那个聚精会神的样子，刚毕业的边护士止不住的问道：“高大夫，你听到了什么好声音，这个卖力法？”
　　高大河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敛住表情说道：“这个胎音不怎么好，我怎么听着这胎心时有时无的，有点弱。”稍微停顿了一下，高大河严肃的看着边护士的脸说道：“小边，麻烦你跑到马大夫家一趟，让她来检查一下胎儿的情况。”
　　夜已经很深了，按说不可轻易打捞马大夫的睡眠，但是今晚实在是情况特殊，高大河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小边听到高大河的吩咐，没有半点犹豫，转身离去。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边护士回来了，进门对着高大河一副无奈的说道：“马大夫说她刚躺下，过一会就来。”
　　回到值班室的高大河心中挂记着那个产妇，不敢躺下合眼，每隔几分钟就到产房给那个产妇做一遍检查，越检查越觉不对劲，怎么那个胎心越来越弱，微弱的近似听不到。不放心的高大河再次撵着边护士跑一趟去叫马大夫，可是等了半天马大夫还是没有来。当产妇进入到第二产程的时候，高大河已经做好了接生的准备，都火烧眉毛了，还是见不到妇产科大夫马贵华的身影。眼看着天都亮了，
　　高大河沉不住气了，以急迫的口气催促边护士再去叫马大夫，让她快一点！
　　说着说着，那个胎儿已经露出了头皮，马上就要下来了。幸好早上接班的护士已经来到病房，孙护士看到边护士走了以后，马上过来帮忙。
　　胎儿被接生下来以后，高大河不敢怠慢，赶紧用早已准备好的无菌纱布缠在右手食指上，轻轻伸到新生儿的口腔中，小心翼翼的把其中的内容物仔细清理干净。当高大河把手中从孩子的口腔拿出来以后，什么动静也没有。
　　高大河的不禁心头一紧，同时发现这个孩子全身软不邋遢的，更让人揪心的是没有听到那扣人心弦的哭声。高大河的第一印象是这个新生儿发育不好，块头有点小。进一步观察发现：新生儿的皮肤苍白厥冷，仅指趾端及嘴唇为青紫色，；脐带为胎粪着染，呈黄绿色，脐血管萎陷，无搏动；肌张力消失，体软，头颅及四肢无力，关节松弛：皮肤、黏膜反射消失，刺激无反应。不好，新生儿窒息？高大河条件反射一般的一下子进入到一种应激状态。
　　胎儿在妊娠晚期已有规律性的胸廓运动，娩出后由于胎盘循环功能停止、体内缺氧和二氧化碳蓄积，以及外界环境突然改变的刺激（温度、压力）而引起呼吸中枢兴奋，启动子宫外的呼吸运动。根据对正常新生儿娩出至呼吸动作开始所需时间的观察，娩出至开始喘气平均时间为6秒（正常值极限20秒），至啼哭平均时间为15秒（正常值极限是75秒），建立正规呼吸运动平均时间为28秒（正常值极限90秒）。因此凡新生儿娩出一分钟仅有心跳而仍无呼吸或呼吸功能不全（为建立正规的呼吸运动）即为临床通称的“新生儿窒息”。
　　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容不得高大河多想。高大河按照操作常规，再次用无菌纱布包绕在右手食指上，迅速熟练的重复一遍给新生儿清理口腔，口腔清理完了以后孩子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没有听到孩子哭声的高大河不敢怠慢，赶紧拿起孙护士递过来的导尿管含在自己的口中，把远端放到新生儿的口中，用力把孩子口中的胎水、胎便及黏液吸出，待口腔干净了以后，高大河迅速用左手抓住孩子的双脚提在空中，右手用力适度的连续拍击孩子的脚心，这些都是处理窒息新生儿的常规操作，目的是通过物理刺激唤醒新生儿的生命中枢，迅速产生自主的呼吸和心跳。遗憾的是，无论高大河怎么努力，孩子还是没有发出让人放松心弦的哭声。
　　这时，马贵华早已悄无声息的进了产房，当看到这个孩子没有动静以后，职业经验告诉她孩子的情况不好，这么长时间的窒息，很难抢救过来。社会经验告诉马贵华无论什么情况引起的，新生儿一旦接生下来不活，这个接生大夫是难逃干系的，就是有一千张嘴也难以说的清楚。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这个有三十多年工作经验的妇产科大夫，这个社会经验丰富的马大夫，一下子感到全身发紧，全然忘记了大夫的天职是什么？本能的德行和所谓的理智告诉她：一旦伸手，这个责任就没法分清了。为了逃避责任，马贵华突然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样子，理智而又机警的站在产床的远处，自作高明的对着产妇的家人说道：“看来，这个孩子没救了，到现在还没有哭声，活的可能性很小。”
　　这可是个男孩呢，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在那个“只生一个好”的政策限制下，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盼一个男孩那简直是一种奢求。好歹盼到家中添了一个男孩，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这么死了？
　　马贵华看到家人的表情，知道家人是怎么想的，为了推脱自己的责任，一个劲的对着产妇家人翻动着白眼球使眼神，那意思明确无误的告诉家人：这个高大河技术不行，把这个孩子给接生死了。
　　正在急火中烧抓耳挠腮的家人看到马贵华正在用眼光暗示他们，家人马上明白了马贵华的意思。那个产妇的丈夫，也就是孩子他爹，被马贵华撩拨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着高大河大声的呵斥道：“早知道自己不行，早去叫马大夫啊？今天这事咱得有个说法。”
　　高大河清楚的听到了家人的呵斥，心里非常明白自己目前所处的处境，但是他没有时间和家
　　人争执分辨，更没有时间说明自己的理由，天职和责任心告诉他抢救生命是主要的，现在这个时间不是说理的时候。
　　高大河面对家人的无理呵斥，面部表情冷峻的就像一座凌然不可侵犯的泰山，对于孩子的抢救工作一刻也没停止。就见高大河迅速而又熟练的一会儿用手拍拍小儿的脚心；一会儿拿着导尿管放到自己的口中给那个新生儿吸出口中的分泌物和遗留下的胎便；一会儿用针灸针轻轻刺激孩子的脚心；一会儿对着小孩的嘴往里边吹气，熟练的做着口对口人工呼吸；一会儿嘱咐孙护士加大吸氧。看到这些措施效果不明显以后，高大河又嘱咐孙护士赶紧给新生儿肌肉注射可拉明和洛贝林，以期用呼吸兴奋剂唤起生命的自主呼吸。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迅速消失，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在场的人们都认为那个孩子没救的时候，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当马贵华把自己的丑陋表现的尽善尽美以后，奇迹发生了。那个本来一动不动躺在产床上的新生儿突然张开口做着叹息样的呼吸，高大河见此转机，马上拿着那个吸氧管对着孩子的小嘴加大供氧，须臾之后，房间里终于传来了一声令人期待的微弱哭声。声音是那么的细小和孱弱，细小的接近于听不见，但这一声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天籁之音，她代表着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谢天谢地，也算苍天不负有心人吧，那个本已走进阴曹地府的小小生命，终于被高大河妙手回春，给拉回到阳间来了。
　　高大河帮助产妇把胎盘娩出以后，确认母子已经平安了，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试问一声，世间有什么样的事业比把人的生命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更伟大呢？
　　当高大河离开产房的时候，看到那几个产妇的家人满面羞涩，惭愧的抬不起头来，天道是公平的，他们必须为刚才的不理智买单，这是常人应有的必然心理反应。倒是那个马贵华很难看的不住的翻动着白色的眼球，就像活生生一个妖魔鬼怪，皮笑肉不笑的，没有半点自责的表情，对高大河不屑一顾的歪着个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为自己的丑陋百出浓墨重彩的又加了一笔。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做好人的人总是把好事做到底，当坏人的人就是要把坏人当到家。”一个心态扭曲的人很难分清什么是美与丑？什么是善与恶？天意使然，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从道理上讲，新生儿窒息大多为胎儿窘迫状态的延续，这个胎儿窘迫在产前是可以很轻松就检查出来。这个产妇是西南分院的邻居，就住在医院宿舍楼北边的山坡上，妊娠期间不可能没找马贵华做过产前检查，不知为什么，马贵华竟然没有给人家查出来？她如果查出来了的话，她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可能不告诉人家。看来马贵华的业务技术也就是那么回事，空挂了个全国劳模的头衔。
　　根据职责分工，这个接生的工作只有妇产科大夫才能做，其他科室的大夫是没有资格做接生的。但是具体情况具体对待，事情也不是那么一成不变的，变通一下还是合乎自然规律的。根据那个年代的政策要求，根据西南分院的具体情况，其他科室的大夫值夜班的时候帮助妇产科大夫做做接生还是比较客观的，但是也仅仅是限于帮忙而已。西南分院的院规明确规定：当妇产科大夫忙不过来的时候，其他科室的大夫应当帮忙。大家看清楚了，这个规定只是让其他大夫帮忙，
　　而不是全权接管，说明那个王院长在规定这个院规的时候还是留了一手的，只要不出事，其他科室的大夫接生就接了，如果出了事就可以把责任推到这个大夫的身上，谁让你自作主张接生的？大夫一旦不服，可以拿出医院文件来让他看，这里明文规定“是让你帮妇产科大夫的忙，而不是让你自己接生。”真到了那一步，当事大夫真是有口难辩，厉害不厉害？高不高？这就是王院长的领导艺术，这就是聪明之人的高人一筹之处，要不然能将一个偏僻的小医院整出一个“省级计划生育先进单位”来？
　　说实在的，西南分院那个让其他科室大夫接生的规定还是很可以的，第一解决了大夫不足的问题，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大家都伸手帮忙，解决了燃眉之急，第二极大的方便的解决了老百姓生孩子的问题。最关键的是这个规定让西南分院的男女大夫都练就了一手接生的绝活，成了实实在在的全科大夫，现在在诸多清规戒律的约束下，要想再找内外妇儿科技术都那么全面的大夫已经没处找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个王院长定了个可以变通的办法，马贵华就借助这个缺口，变化无穷，变通的比王院长还不知高超了多少倍。这个自打其他科室大夫可以帮住妇产科的规定出台以后，一上来马贵华还是给妇产科那三个大夫排夜班的，慢慢的变为妇产科大夫在家睡觉，一旦有产妇生产，可以让值班护士到家里去叫。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马贵华觉得不过瘾，又改为夜间有产妇时不用叫了，其他科室的值班大夫直接生算了。人是有惰性的，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也是自然法则，朝着舒服的方向倾斜是人们不由自主的一种惯性。这个马贵华觉得其他大夫有点傻以后，干脆夜间叫她也叫不动了。就像今夜间这样，高大河让值班护士小边跑到他家三次也没有叫动，最后天都大亮了，那孩子都下来了才磨磨蹭蹭来到了产房，这是失职，这是犯法才对。可是，人家马大夫竟然不觉的惭愧，看到那个新生儿没有呼吸以后，不是马上帮忙抢救，而是明哲保身的躲到一边看热闹，单单看热闹也就算了，还恶人恶像的把坏事做到家，挑动病人家属和高大河闹。可惜，苍天有眼，高大河竟然把那个死去的孩子从死亡关上夺了回来，让那孩子死而复生，发出了惊艳天地的柔柔哭声。马贵华的这些自作聪明，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就得逞了，但是，她今天碰到的是身怀绝技而从不张扬的高大河，这个马贵华是否有点疤眼照镜子自找难看了？
　　苍茫大地，芸芸众生，多如蝼蚁，浩若繁星，三六九等难以类分。在浩瀚的茫茫人海中你想把各色人等分得很仔细了，那是一件十分不现实的难事，但是根据目前所知的人类道德规范，从不同的角度把人们分出什么是美与丑，还是比较容易的。就像今天这样高大河和马贵华的个人表现还用分吗？天理昭昭，昭昭天理，美丽与丑陋、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阴暗昭然若揭，悠悠然间把马贵华的丑陋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从反面映照出高大河那无与伦比的光辉与美丽，这是上帝
　　的有意安排还是无意为之？冥冥之中不得而知，人们只需要知道这是现实人间实实在在发生的一幕，就可以了。
　　恶人没有人性，什么缺德的事也能做得出来;恶人没有人格，什么样的下三滥手段也能信手沾来；恶人没有廉耻，做了丢人的事不知道脸红；恶人作恶没有底线，直到碰的头破血流，才会知道邪恶也不是那么可以随心所欲的。
　　要知马贵华如何进一步表现自己且看下章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