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 法师献祭

　　听闻大法师尚有一良计，媚淡眉微挑，喜不自禁，命法宙速速细细道来。冥稷则将信将疑，在他心里“大法师”这个角色毫无分量，不过是族内各种仪式上走走过场的小丑，最大的本事无外乎装神弄鬼、糊弄族众。但生死存亡之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鬼魅王心存一丝侥幸——但愿自己把大法师看走了眼，他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耐。
　　“大王若保证饶臣不死，微臣方可斗胆献策。”法宙最看重自己一条老命，行事一向谨小慎微，总习惯给自己多留条后路。
　　冥稷受不了法宙的磨叽，对一个并不抱多大希望的人很难保持耐性，尤其在眼下危急时刻，厉声威胁道：“有屁快放！再憋不出个好屁，即便本王不杀你，你这老厮的脑袋在脖子上多留不了几日！”
　　“臣以为……”法宙顿了顿，见大王的眼神逼得紧，便壮着胆子脱口而出，“臣以为献出千寻雪峰，黑雪城尚有一线生机。”
　　此计一出，冥稷脸色陡变，怒目圆睁，质问法宙：“你可知千寻雪峰是何地？”
　　“公主岚栖身之所。”法宙战战兢兢回答。
　　公主岚儿是冥稷的大女儿，天生丽质，美貌绝伦，即便跟媚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天妒红颜，十七岁，正是生死河上魔界之门开启那年，少女岚儿突然染上怪病，全身燥热，持续不退。冥稷令人遍寻玄境名医，能治愈公主者赏奇珍异宝。然而，百人千方，公主之疾竟毫无起色。冥稷恼怒，将不能治愈公主的庸医通通赐死，只因他们名不副实。一时间，黑雪城乌烟瘴气，冤魂不散。眼睁睁看着岚儿日渐虚弱，即将香消玉殒，冥稷束手无策，痛心疾首，暗自垂泪。那是鬼魅王冥稷记忆中第一次落泪，并发誓此生仅此一回。
　　不曾料想，公主命运居然意外起了转机。一日，一个邋遢的蓑笠翁立于黑雪城外，扬言可以保住公主岚性命。当时，医无效用，药无效力，法师终日挥动法杖，祈求族神庇佑，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落得庸医同样下场。几近绝望，听闻有人可救治岚儿，鬼魅王大喜，立即召见。可眼前的蓑笠翁衣衫褴褛，尖嘴猴腮，下巴奇长，其貌不扬，冥稷颇为失望，以为只是一个老不死的浪人，眼红悬赏的奇珍异宝，来黑雪城碰碰运气。
　　“你是神医？”冥稷蹙着眉问，对眼前之人不做幻想，根本不拿正眼多瞅他一眼。
　　“非也，老夫乃蓝湖一渔翁。”蓑笠翁诚实作答。
　　冥稷掩面苦笑，堂堂鬼魅族之王居然被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匹夫调戏。他痛心疾首，倦怠不堪，挥一挥手，示意左右刀斧将眼前的怪老头拖走。
　　老翁不仅无惧，反而哈哈大笑，狂言：“鬼魅王，日后你必将为你今日的鲁莽和愚蠢悔恨终身。”
　　生死关头，怪老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镇定和狂傲，仿佛成竹在胸有备而来，难道真有一些本事？冥稷再次睥睨老者，依旧瞧不出一丝可信。
　　“你懂治病？”
　　“老夫不懂治病，只能救人。”蓑笠翁正色曰，“按老夫说的做，能保她性命。”
　　“如若救不了公主，又当如何？”
　　“要杀要剐，听凭处置。”
　　冥稷终于点头。
　　于是，蓑笠翁将如何救人的方法传授给冥稷。此外，他还赠送公主一支玉笛和一张乐谱，协助祛疾保命。
　　老翁救人的办法异常玄乎，冥稷觉得信其三分都嫌多，思来想去，感慨形势危急，唯有孤注一掷，姑且一试。
　　“若此法救不回我岚儿性命，本王保管你死无全尸！”冥稷揪着老翁领口再次威胁道。
　　依照蓑笠翁之言，冥稷将公主岚安置于鬼魅族圣地千寻雪峰，住冰穴，饮雪水，汲取雪峰灵气，总算保住性命。然而，正如蓑笠翁所言，他能救人但不懂治病，公主岚的怪病不能根除，她要活命，只能永远栖身雪峰之巅，自此已经八年有余。
　　千寻雪峰乃鬼魅族圣地，位于黑雪城西北，白昼不足两个时辰，终年飞雪，白茫茫一片混沌，即便是白天，人眼也难以辨别哪里是道路，哪里是陷阱，若无灵物千寻灯指引，寻常人别说登上雪峰之巅，即便靠近雪峰山麓也难比登天。虽说有此天险，然冥稷仍对公主岚的安危放心不下。当时，玄境第一刀客白发魔天鬼是黑雪城武师，手下三百少年弟子，自幼习练“幻影狂刀”，武力堪比黑雪城成年精锐。冥稷一纸调令，不顾天鬼劝谏，将三百少年全部迁至雪峰护卫公主。然而千寻雪峰环境极端恶劣，少年或病或逃，都难免一死。八年过后，天鬼三百弟子仅幸存一人，至今独守千寻雪峰冰宫。
　　千寻雪峰之上本无宫殿，冰宫乃鬼魅王为公主岚所造。冥稷不忍爱女在雪峰孤独度日，却无可奈何，痛心疾首之余，令人就地取材，耗时五年为公主岚建造那座豪华的冰宫。冰宫修筑完毕，十余名婢女被迁入其中服侍公主。其实苦寒之地，根本无所谓享受，因此所谓服侍，不过是与公主朝夕相伴。雪峰山外常年驻扎一支卫队，精锐忠诚，谨遵王命：欲入圣地须得王命，擅入者杀无赦。
　　“既知是公主的栖身之所，还出此下策，是何居心？”
　　冥稷下榻，腰粗膀圆，披头散发，怒目朝法宙逼近几步。大王脸上横肉在颤抖，散发在横飞，殿内灯火在摇曳，腾腾杀气扑面而来。法宙内心惶恐，一个五体投地畏缩姿态，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万望大王息怒，饶他一条贱命。
　　“狂妄无耻，胆敢称良计？看本王不踹死你！”
　　冥稷举止笨拙，却能一脚将法宙蹬翻在地。法宙赶紧爬过来，乖乖臣服在冥稷脚下。
　　见大法师一点骨气没有，公子冥觉冷笑道：“城外异族的野心岂是一个千寻雪峰可以满足，吓糊涂了呀，大法师！”
　　“大法师要献的哪里是雪峰，明明是公主岚！”谁糊涂，谁明白，王后媚很清楚，她提醒鬼魅王，“大法师这叫美人计，拿来对付飞龙族首领伯敖这种好色之徒必然好使。要拯救黑雪城，一点小小的牺牲在所难免……大法师，你抬起头来，将你的计划好好说给我们大王听听。”
　　“臣不敢，臣不敢……”法宙哪里还敢造次，依旧像个王八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要想多活几日，老厮，管好你的嘴巴！都给我记清楚，献计策，不是献祭品，即便亡了黑雪城，本王也绝不拿公主岚做任何交易。”冥稷骂着法宙，瞪着王后媚，撂下狠话，“再提此事，无论是谁，杀无赦！”
　　冥稷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公子冥觉追了出去，仍不甘心坐以待毙，试图说服父王授命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