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易容

　　雾霭清晨，透着清爽，两人伸伸懒腰，唤小二上了早餐。
　　用罢早点之后，夏翊结了账钱，两人整理了一下行囊双双离船。
　　夏翊忽然想起丁子春此前谈起要带自己去见一个人，便开口询问。丁老先生抠抠牙缝笑道：“你小子记性不赖，不过眼下能不能把帽子压下来一些，少要以真面目示人？眼下可不止巡捕的捕快对你虎视眈眈，要知道你小子现在可是黑白两道上少有的香饽饽呢。”
　　闻听此言，夏翊吓得赶紧将帽檐拉下，低声询问道：“丁老先生，你为啥那么说？官道上的我还能理解，这黑道上的人作何解释呢？”
　　“老夫掐指一算就已知晓，普天下想抓你的人已经可以从村头排到村尾。你这个榆木的脑袋，这点觉悟都没有？看来还是毛嫩呢。”
　　“这是为何？我又得罪了哪方的神圣？”夏翊暗自吃惊，自己对危险的理解看来远远不及老江湖来得透彻。
　　“你是没得罪他们，但现在你是官府公认的风里去。这风里去，奸淫别人妻女不说、还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是一夜间将王继昌家灭门、几乎杀光整个繁峙县捕快的风云人物。且不说公门上的悬赏，你不想想这些苦主是不是恨不得扒你的皮，吃你的肉。老夫估计凑钱买凶的不在少数。更何况......”丁自春甩了一个鼻音凑到他耳边说道：“要知道我表弟继昌的买卖乃是卧牛山八大寨山中药材的总出口，他们不少黑财转白的买卖也多经由他手，那是一笔巨款呀。对于卧牛山而言，我表弟自然不重要，但这笔金银被掳去，他们必然如鲠在喉，能完的了吗？还有其他道上的朋友能不觊觎这风里去截到的金银吗，巨款啊小兄弟。”丁自春说到巨款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闪光。
　　夏翊凭空打了一阵寒颤，暗自咒骂，将帽檐压得更低了。
　　“你随我来，我引荐一人得保你暂时平安。”丁自春抓住夏翊的手臂，拉着他向西南行进。
　　夏翊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跟随丁自春老先生前行，两人一路无话，都是想尽快地到达目的地。诚然认识才不到二十四个时辰，夏翊突然有种老父亲在身边的温暖感和安全感。
　　两人一行避开大路，走的是村县的细巷，翻腾过不知名的断头路，绕过弃耕的田地，爬上林荫的山道，从一条蜿蜒的土皮子路一脚深一脚浅，来到一处山庙之中。
　　山庙不大，也没啥气势可言，乃是江南寺庙的建筑风格。围墙大白落地，但已在风霜雨雪的冲刷下，印着道道暗痕，半面墙上有斑驳着爬山虎的藤脉。灰瓦砌的飞檐，蜡黄的木门上张贴着门神的年画，一年时光的洗礼，残缺不全。
　　丁自春推开院门，得幸门未上锁，两人径直入了大院。“老伙计，老伙计在家吗？”丁自春边喊边四周探望。听着语气，两人应是旧时相识。
　　院中有一架三十钉的烛台，一个石鼎香炉，全都落了灰，其他别无他物，显得极为简陋。正房一间，牌匾高挂“花神庙”三字。
　　夏翊顿时明白，原来此处并非庙宇而是道观，乃是专供花神娘娘的道观。这种专供花神的道观并不多见，也就是每年的芒种的时候才有信徒上香祈愿。想来，开这道观之人并非财色之徒。
　　由于正房紧闭，两人有意绕去西侧厢房查看。但未走满两步，就只听得绷簧之声响起，漫天的烂菜叶、馊泔水劈头盖脸地扫向二人。两人原本轻功俊俏，本想仗着自己的身法躲避，刚一迈腿，怎么想到又踩中机关。这回，数块探路石各自牵着渔网从四面八方弹射出来，网上带着无数个小勾子，一旦沾上身上想要一下子挣脱出来，那是不可能的。这下好了，两个人被网困得结结实实。
　　漫天五彩的蔬果伴着阵阵腐臭味道，先后砸在脸上挂在身上，衣服上滴滴哒哒地往下淌泔水，两人心头暴怒，这亏吃的一个爆。
　　此时，西厢房的人听得动静，赶紧出来，咋呼着：“来着何人？”
　　来的这人光头，一件杏黄的道袍歪歪扭扭地披着，灰白色胡须倒是长，已经漫过胸口。就见他手持脱了色的赤色霹雳棍，黄铜箍子已经锈得发绿。他高举棍子，瞪着小圆枣的眼睛不住地打量来人。
　　“哎，我说老伙计，你这又是哪出啊！”丁自春呸了几口泔水，一脸的无奈。他转向夏翊，对他说道：“得，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千面妙手栗向红。”
　　“哎呀，原来是春爷。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不知道是您来啊，罪过罪过。”栗向红赶紧撇掉棍子，上前一步帮忙除去渔网。好在两人刚才以袖拂面，这些小勾子倒未曾伤到脸上的皮肤，但这一阵清理也着实花费不少时间。
　　两人也没办法，只得在向红这处沐浴更衣，借了他两套还能见人的衣服。他们洗漱了好几回，但身上那股味道实在难以除去，细闻还是容易干呕。好在时间久了，勉强还是习惯了下来。
　　向红沏来了浓茶，三人在厢房的别院落座。
　　“我说老伙计，你这是跟谁呀？弄这么大的阵仗。这劈头盖脸的，差点没把我熏死，我说我那套衣服可随我多年，你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把？”丁自春说着呡了一口茶，又轻轻放下。
　　“得罪得罪，最近不是疯传有飞贼草寇出没，这带的人都吓坏了。你看我这庙只有在春耕时分才开庙，素日来都没有人烟，我想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才在这院子里做点文章，以防万一。要是能抓个贼乐呵乐呵，也不失为消闲解闷的好法子。哎呦，没成想没守来贼人，到把您老给得罪了。”向红赶紧在给他斟上点热水。他为了缓解尴尬，便转移了一下话题：“春爷，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是？”
　　“哼，实话跟你说，当日我表弟家灭门当场有他一个！”丁自春撇了他一眼，感觉依然有点气堵，话无好话。
　　不过这话可把栗向红吓得不轻，手中的茶碗差点抖落。
　　“你怕什么，要是贼人我还能领到这里来？早扔到官府拿赏银去了。实不相瞒，这位小兄弟也是当时元凶的见证人，现在我为了替我表弟报仇，这位小兄弟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两个人才落到一处。而这次来，是想请你帮忙给这位小兄弟易个容，这段时间方便他在江湖上行走。”
　　夏翊忙接上话茬：“老师傅，在下夏翊，就是繁峙县本地人士。只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被误认为贼头风里去，陷下了不白之冤。现今州县府衙到处张贴告示捉拿与我，我顶这张脸出门有诸多不便，还请老先生尽力而为。”
　　“这个么......”栗向红摸摸胡子斜眼撇了一下丁自春，发现这老头嘴巴嘟嘟着，嘴巴啵啵着，还是在暗中咒骂一般。他心知这老头气量贼短，一朝之错他能念叨你数年。故此，回答道：“也罢，春爷，我这可是还您的人情了。你放心，有小可在，保管这小兄弟再出门，谁也认不出。”
　　丁自春也不回答，嘴巴里嘟囔着，喝茶都发出咕噜噜的泡泡。
　　向红苦笑一声，哎这老头心性变幻莫测，真是难以捉摸。现场较为尴尬，故此他也不等丁自春的回答，便领着夏翊进了院中一间小屋之中。
　　一炷香的功夫，房门大开，就见向红领着一名俊俏的女子出来。丁老先生一看吓得一口浓茶夺口而出，喷了一台子。“妙哉妙哉。果然是千面妙手，易容术果真天下无双，以假乱真。诶，我说你老头子有这么大的本事也不给自己捯饬捯饬，穷叫花一般，让人作呕。”
　　向红腼腆一笑：“山里人不讲这些，平日这里也没什么人，弄得干净自己也不看。到下山时自会整理。我说，这个易容您看还满意吗？”
　　说罢向红笑嘻嘻地将夏翊往前一推，夏翊眉头深锁，反倒是舔了几分美人气质。“易容成什么不好，非要是女人吗？太别扭了，走路都不好走。”。
　　“你可别说话，说话就露馅。就这样，非常好！”丁老先生绕着他转了几圈忍不住赞叹。
　　而他们不知，正在此时，十几双眼睛正不住地盯着院内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