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新

　　“他就这样死了？”海曼指的是费米尔，“他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齐格飞和蓝胡子听了海曼的话，意味深长的对望了一眼，没有回答海曼的问题。
　　“我们回去吧。”齐格飞拍了拍铁箱，对海曼说。
　　海曼点点头，然后走向那头牺牲的冰原狼，它的同伴垂头丧气趴在尸体旁。海曼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幸存的白狼，然后轻轻的将地上的狼尸抱起来，抗到肩上。
　　“我送你们回去。”海曼温柔的对匍匐在地上的白狼说。
　　他告诉齐格飞，自己想要先把死去的冰原狼尸体送回它的族群，然后再回以曼尼亚。
　　离开智慧泉后，海曼便背着冰原狼的遗体在另一头白狼带领下前进，他们离开了松树林，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期间白狼回到之前埋下干粮的地方，将食物找出来衔在嘴里，然后便带着海曼来到了一处山丘上。
　　白狼跳到一块大岩石上，将食物放下，然后仰起头发出一声狼啸，从山腰的洞穴中窜出数十只大小不一的冰原狼，站成一排望着海曼。
　　后者将死去的白狼放到地上，狼群们缓步围了上来，海曼望向岩石上的另一头白狼，它跳到海曼身前，亲昵的嗅了嗅海曼的手。
　　海曼看着眼前的狼群，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幼崽，他将剩余的干粮都放到了岩石上，心知这片土地几乎已经找不到可供冰原狼们充饥的食物了，狼群想要继续延续下去，只能往内陆迁移。
　　想到这里，海曼感觉有些伤感，他揉了揉眼睛，让自己从莫名忧伤的情绪里挣脱出来。
　　“再见。”海曼对冰原狼说。
　　回到以曼尼亚后，海曼得知费拉梅尔已经去了头曼国办事，他本以为齐格飞回国后会先拿着灵锤去找布伦希尔特，但没想到后者一直在埃达巨塔等着他，齐格飞说灵锤是他们一起找回来的，所以他不会擅自做主带走。
　　于是海曼便陪着齐格飞再次到了布伦希尔特的宅邸，仍然由那名老妇人接待，他两被一同请进了屋内，穿过气派的大厅，他们跟着老妇人上了二楼，推开房门，海曼看到一个白衣女性坐在一张黑色的轮椅上，背对着他们，日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那人身上，将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圈金边。
　　齐格飞从怀里取出装着龙血的玻璃瓶，交到老妇人手上。
　　“我把灵锤带回来了。”齐格飞对轮椅上的布伦希尔特说。
　　后者嘴唇微微开合，老妇人便走到她跟前，将玻璃瓶递给了她。布伦希尔特接过瓶子，打开瓶盖，一口气将瓶中的血药全部喝了下去，随后她将瓶子递还给妇人，示意后者先退下。
　　然后她操纵轮椅转了个圈，让自己面朝着齐格飞与海曼。
　　海曼倒吸了一口气，他看见布伦希尔特脸上的皮肤就像水晶一般透明，皮肉下血脉的流动都清晰可见。
　　“怎么会这样？”齐格飞往前走了一步，他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望着布伦希尔特。
　　“我伤势太重无药可医，已经时日无多。”布伦希尔特轻声对齐格飞说，她的声音空灵而温柔，“最后我还是想见见你。”
　　“那你让我去取回灵锤是……”齐格飞似乎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握紧了双拳。
　　“你听我说。”布伦希尔特说，“我希望死后遗体能留下来。”
　　经由炼金术进行过锻造的肉体一旦死亡，将会因为失去了魔力的支撑而逐渐蒸发，最终将不会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这几乎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除非在肉体死亡后，立即用灵锤妙尔尼尔改变遗体的形态，然后进行秘术淬炼，方可保存下来。
　　“我对不起我的丈夫，他是爱我的。”布伦希尔特闭上眼，像是在回忆过去的画面，“我一直为他的死感到自责，所以我希望死后能和他合葬在一起。”
　　齐格飞静静的听着，他的脸藏在垂落头发的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还有你。”布伦希尔特睁开眼，看着齐格飞，“我不怪你。”
　　她拿起一封信件，示意齐格飞上前拿着。
　　“要说的话我都写在这里面。”她对齐格飞说，“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后者接过信，还想说点什么，然而布伦希尔特已经转过身子，闭着眼睛面朝窗外不再说话。海曼看到这位与齐格飞齐名的女武神，此刻就像一个玻璃娃娃般脆弱，莫名感觉有些心酸。
　　这时齐格飞拍了拍海曼的肩，告诉他可以离开了。海曼抬起头看着齐格飞，后者面无表情，眼里却满是哀伤。
　　离开阿斯加德，齐格飞没有再提起布伦希尔特的事。他取来了经过费拉梅尔提炼后的黄金矿，开始着手打磨和锻造。三天后，齐格飞把海曼叫到自己的实验室，锻造成形后的黄金矿就放在桌上，半透明琥珀色，透过表面可以看见手臂里有血管一样的金色线条，正生机勃勃的往复流动着。
　　“就是这个了。”齐格飞对海曼说。
　　接下来就剩下装配的工作了。与“玉手臂”不同，这条用黄金矿铸成的左臂，需要被直接移植到海曼的伤口上，成为后者身体的一部分，这项工作必须得由技艺精湛的构成系炼金术士完成。
　　然而费拉梅尔因公事外出了，还有谁能帮他进行移植呢？
　　“我可以帮你。”房门被推开，蓝胡子走了进来。
　　海曼看向齐格飞，后者告诉海曼，蓝胡子的确是与费拉梅尔同一水准的炼金术士。
　　“我可以帮你移植。”蓝胡子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你想要什么？”海曼不相信蓝胡子会平白无故这么好心。
　　“我要你。”蓝胡子说，眼里闪起炼金术士独有的好奇之光。
　　海曼满脸尴尬的后退了一小步。
　　“我对德鲁伊法师的身体构造很感兴趣。”蓝胡子解释，“放心，只是单纯的检查，绝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海曼犹豫了一下，目光扫到一旁桌上的手臂。然后他又看向齐格飞，后者让他自己做出决定。
　　“好。”海曼答应了蓝胡子的要求。
　　他跟着蓝胡子到了后者在埃达巨塔内的实验室，与费拉梅尔和齐格飞一样，同样位于倒数第二层上。屋内一片漆黑，海曼站在门口，等到蓝胡子把灯光都点燃后，他才敢走进去。
　　与费拉梅尔的房间截然不同，蓝胡子房间里的桌椅板凳全是冰冷的矿石制成，房间两侧并排放着数个装满透明液体的柱状玻璃容器，顶端与天花板相联，里面漂浮着一团团看不出外形的肉色物体。
　　海曼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带着腥味怪异香气，用作实验研究的大石桌上，整齐的排放着各种工具器材，桌子中央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看上去刚好可以躺下一个成年人，上下两端各安装着两个用来固定手脚的机关，海曼看到这一部分的桌面颜色看起来更深一些，像是长期被有色液体侵染后形成的。
　　“躺下吧。”蓝胡子对海曼说。
　　后者躺上冰凉的桌面，蓝胡子告诉海曼，一会儿他将会用药让海曼进入安眠状态。
　　“一觉之后你就会发现左手已经接好了。”蓝胡子走到海曼左侧，在他肩上擦着消毒的药水，“你放心，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耍其他花招。”
　　海曼眨了眨眼，这是他右手摸到一根细线，拿起来一看，是一根黑色的头发，弯曲细长，像是来自一名女性。
　　想起尼古拉说过蓝胡子有用年轻少女做试验的癖好，海曼猛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但此时药物已经注射完成，他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随后便陷入了沉睡中。
　　梦里他又回到了故乡的森林，树上挂满了德鲁伊一族安眠的卵，海曼走上前，想看清里面人的面孔，此时透明的卵却一个接一个的破裂，从里面流出殷红的鲜血，将整座森林都淹没。
　　海曼猛的睁开眼，看到蓝胡子和齐格飞都站在身边。他坐起身，感觉到左手传来久违的触感。
　　“结束了？”海曼抬起全新的左臂，通过透明的表皮，能看到里面金黄色的血脉在流动，
　　海曼惊喜的发现自己终于能通过这只“手”体验到触摸的感觉，但在活动过程中，海曼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有一个问题。”蓝胡子对海曼说，“看来费拉梅尔的判断出现了一点偏差。”
　　后者看向身旁两位炼金术大师，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遗憾的神色。而海曼此时也发觉了蓝胡子口中所谓的“偏差”——他发现无法将魔力灌注到新接上铸成的手臂中。
　　“这只手臂缺乏生命力。”齐格飞解释，“虽然我们可以造出适合你身体的配件，但赋予物质生命力已经超出炼金术的范畴。如果是一般的法师倒可以通过技术改造代替，但对于你们德鲁伊来说，没有生命力就无法使体内的魔力正常运转。”
　　他们告诉海曼，只有东方国家的十巫，才懂得赋予物质生命力的魔法。
　　“我们对东方了解不多，但听说十巫的脾气怪异。”齐格飞对海曼说，“想要求其办事并不容易。”
　　海曼毫不犹豫的便决定要去东方寻求十巫的帮助。
　　他在埃达巨塔内休息了一天，发现左手除了无法施法外，与原来的手臂没有任何差别，这也足以让海曼宽慰不少。
　　次日，他收拾好了行李，与齐格飞道别，后者已经完成了对布伦希尔特遗体的锻造，他按照信里的内容，制作了一座小型的雕像和一个指环，雕像与布伦希尔特的丈夫合葬在一起，指环则由齐格飞保管。
　　走出埃达巨塔，海曼便看见一个裹在斗篷里的人朝他走来，他认出这人是马尔杜克。
　　“你怎么来啦？”海曼惊喜的问，然后抬起自己左手甩了甩，“看！还没多谢你那时帮忙。”
　　“不用，本来也不是特意帮你。”马尔杜克说，“你之后要去哪里？”
　　“到东方去。”海曼说，“你呢？”
　　“我也是。”马尔杜克马上回答，但其实真相是他暂时没发现其他奈亚分身的踪迹，又对科斯莫斯以外的地方不熟，所以才想找海曼一路同行。
　　不过好面子的马尔杜克是不会直说的，所以便找了个借口。
　　海曼并不知道这些，听到马尔杜克与自己目的地相同，心里还很开心，当即邀请后者与自己一同上路。
　　“你找到同伴的血肉了么？”海曼问。
　　“运气不好。”马尔杜克回答，“之前在湖边那只身上没有。”
　　两人在城里买了一些必需品，海曼顺便给亚瑟他们寄了一封报平安的信，然后便和马尔杜克一起，踏上了前往东方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