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撒瑞恩之血

　　告别了希德舅舅，阿森纳踏上了前往撒瑞恩的路途，走出艾尼亚雪山需要两天时间，一个人，一柄剑，还有一只祖传的平底锅，当初从映象堡垒带到这里，现在又带着离开。
　　一天后，他就开始想念希德舅舅，想念他的好，想念他的微笑，想念他用冰系魔法洗涤出的洁白内衣和烤肉的味道。
　　饥饿和困倦侵袭着身体，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即便现在是冬季，长时间的步行还是会流汗。
　　过了一夜，身上就出现了异味。
　　“我真该好好学学希德舅舅的冰霜魔法，也不至于弄的这么没有风度。”阿森纳对着自己吐槽。
　　或许现在温习也不算太晚，正好打发无聊的赶路时间。
　　只要到了有人的地方，凭借法师这个身份，基本的尊重和超越当地条件的待遇还是能保证的。
　　阿森纳回忆起了《贤王日志》中关于魔法技艺原理的描述，并大声朗读了起来。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吾尝终日而思，不如须臾之所学，我踮起脚尖看，不如上高山……”
　　阿森纳顿了一下，就和往常背诵的时候一样，每到这里他就有一个疑问，这前后两句话真的是一代贤王自己写的吗？
　　“识为魔先，打铁先识金，木工先识木，工欲善其事，必先识其材；魔法生于异，紊乱而狂悖，习法者需以识调之，以巧释之，高等之技艺，一如匠工，先识而后施，识增一分，魔长一成，穷尽万物，世事可为……”
　　阿森纳再熟悉不过这篇了，虽然被其时而文绉绉时而大白话的文字困惑，但在理解其中的含义后，不影响整体的思想。
　　魔法的核心是认知，对世界万物的认知，穷尽万物，恐怕第一代贤王都没有做到这一目标，但正是这种永无止境的探索精神，指引着一代代贤王的探索奋进，从而衍生出了阿森纳家族那纷繁璀璨的魔法文化。
　　他曾经问过希德舅舅一个问题：这七年来，希德舅舅有什么收获？
　　希德的回答十分严肃乃至于沉重。
　　“很遗憾，在艾尼亚雪山的七年时间里，连一件事物都没有参透。”
　　听上去令人失望，可这却是常态。
　　希德舅舅是法师没错，但他只是个平常的法师。
　　魔法，并不是静坐冥想就可以获得魔力，并没有可供死记硬背的公式或咒语，魔法需要无上的智慧和傲人的学识。
　　魔法是知识的力量，是精神的力量。
　　穷尽万物，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连真正了解一颗小草，都可以花去许多人毕生的时间，这是第一贤王的原话，何况这个世界千变万化，所以魔法师必须各有所专。
　　就像希德舅舅专研的是冰霜，阿森纳虽然也跟他研习过冰霜，但他后来发现，火焰更加符合他的兴趣。
　　或许这容易出汗的体质，和他研习火焰魔法也有些许关系。
　　“一路向南，我真是太难了！”阿森纳念叨道。
　　顶着汗臭出雪山时，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站在山谷口，阿森纳看着一望无垠的白色雪原，这里就是撒瑞恩荒原的北部。
　　高地人在这片土地上逐水草而居，现在是冬季，大雪会掩盖北面的荒原，所以这里的原住民和他一样难。
　　强大的部族会霸占南方的草场，而孱弱的部族，则会被赶到这冰天雪地里来，因为食物匮乏，部族之间战斗不止，还要抵挡野兽的侵袭，原本弱小的生命力被恶劣的生存环境一点点榨干。
　　如此循环，北面的部族越来越弱，直至被无声的消灭。
　　而在南面荒原，总不断的有新的部族被打败，赶到这个倒霉的地方来等死。
　　“太难了，高地子民比我还要难！”
　　阿森纳在寒风和积雪中缓慢前行，想象着自己第一个对手会是谁？高地人？抑或是高原狼？
　　突然，阿森纳停住了脚步，用鼻子嗅了嗅，法师灵敏的嗅觉让他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
　　血腥味！
　　他快步上前，越过一块缓坡，就在缓坡的背面，他见到了味道的来源。
　　尸体，有十多具。
　　狼藉的战场，几乎是一面倒的战斗，这或许是一场遭遇，也可能是一场伏击。
　　“难道八足蝎怪的异变就是这场厮杀引起的吗？”
　　杀戮确实能让黑暗生物变强，但十几条人命就让一只八足蝎怪起死回生，这未免太儿戏了。
　　如果是这样，荣耀防线怎么可能坚持的了数百年。
　　阿森纳四下张望一下，上一次来到这儿的印象还没有遗忘，这里曾是谷口一片无垠的雪原，简单，纯净，清澈。
　　来人只能看到漫天的霜雪和偶现其间的褐色冰冻岩石，饥饿的寒风一阵又一阵不停的刮着，妄图在岩石上留下道道痕迹。
　　而现在，落雪已经被染成斑驳的猩红，岩石上带着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地面四处是长矛、短剑划过的痕迹。
　　雪，并没能掩盖这些丑恶的罪证。
　　“这世界竟然没有一寸安详之地。”
　　刚出雪山就遇见这种情景，阿森纳不由得感慨。
　　随意扫视了一下现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他需要向南，找到一个部族打探最新的消息。
　　阿森纳消失后不久，一队高地人马出现在这片杀戮之地上。
　　“短命种！”卫兵巴伯里特一声咆哮。
　　莉丝里格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责怪她的卫兵。
　　他说的没错，用这个不雅的蔑称来形容凶手再恰当不过了，虽然现在不能判断到底是不是金岩部制造了这场屠杀。
　　她将一缕金棕色的长发别在耳后，眼睛扫过现场，满怀敬意的从死去的同胞身旁走过。
　　十三人离开枯木城寨，执行狩猎任务，竟然全部悲逝于此，他们为了职责牺牲了性命。
　　乌达里特作为城寨的长者，最为年长，善良而睿智，他是枯木部族中的老师，是莉丝里格最尊敬的长辈之一，也是这支队伍的头领。
　　卢丝里特和卢丝里格是一队双胞胎兄妹，此刻他们双双殒命于此，以同样的姿势倒在一起，如同生前一般亲近。
　　当莉丝里格把视线转向一具血肉模糊的身躯时，她再次无法抑制眼中的泪水，提米里格是部族最年幼的战士，但她拥有非常出众的战斗天赋，她一直想成为她的贴身侍卫。
　　如今她遍体伤痕，面目全非。
　　雅克里特也许是抵抗的最为顽强的一个，他的尸体在远离伏击点的位置被发现，全身插满了没至尾羽的箭矢，他半个身子已经被白雪掩埋，手里还紧紧拽着一根雪白的尾巴。
　　他到死也不愿放弃手里的猎物。
　　“我们对敌人知之甚少，武器被收走了，也没有任何旗帜。”巴伯里特来到她身后，简单的汇报了些信息。
　　“不，你看那里！”莉丝手指着雅克里特的尸体，“你可认得这种箭矢！”
　　“我就知道是金岩部族，去年就该把他们全族杀光！”说话的是伊雷里特，他是枯木部族的统领。
　　去年，在他的带领下，枯木部族赢下了西部的猎场，但首领只要了其中一半，他就十分不满。
　　他的声音因悲恸而沙哑，双眼血丝密布。众所周知，他和提米里格有婚约，等她到了合适的年龄，就会与之结为伴侣，可现在……
　　“注意你的言辞！”莉丝里格厉声喊道，“不要让情绪控制你的理智，伊雷里特，我想你是明白的，不是所有金岩部族的人都对我们抱有敌意，我们枯木部族的人也不以屠杀为乐。”
　　伊雷里特没有回应。
　　“这批猎物是我们过冬的关键，伊雷里特，把这个噩耗带回枯木城寨，巴伯里特留在这儿，照看我们死去的同胞。”莉丝里格命令道。
　　她希望他能远离此地，不再陷入更深的痛苦，但伊雷里特摇了摇头，说道：“她原本是要成为我的伴侣，就由我来照看她和其他的族人吧。”
　　“如你所愿，其他人和我去追踪凶手。”
　　莉丝里格说完，便骑上了战马，离开前朝着死去的同胞看了最后一眼。
　　“莉丝里格大人，往南有一串新生成的脚印，像是有人来过。”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