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这就是，上个文明的最终之人么？
　　真的很强……
　　不甘心就这样死啊，
　　忘却掉已经死去的她，
　　忘却掉这一切。
　　沉重的肉体拖着灵魂向更深的海渊里下沉。冥冥中，一道光芒本来忽暗忽明，却突然彻底消溃、熄灭。
　　我疲惫地跪倒在地。
　　然后陷入了哀伤的、寂寞的沉睡。
　　◇
　　很简单，我死了。
　　因为灵魂尚在，我依然能感知到外界。
　　那个女孩抱住我，轻吻了我一口。
　　然后她再度吻了上去，竭力去深吻。
　　分明只是个新鲜的尸体罢了，她却让自己的身子染上了这具尸体的味道。这话说来也并非确切，毕竟身子也不是她的。
　　她的唇松开了，唇上沾满了我的血。
　　「或许……」她欲言又止。出了会儿神，自言自语道，「你的遗愿差不多完成了。」
　　「你这么爱他，他就这样回馈你？」她道出了身为一个局外人的心里话。
　　「为什么要这么爱他？缘分？」她继续疑惑着。可她又想起来了什么，痴痴道：
　　「我，好像也有一个这么爱我的男孩……」
　　然后她不说话了。
　　过了不知多会儿，她抬了抬头。
　　「让他死，是对他最好的救赎吧。」
　　忽然一滴雨滴了下来。
　　然后两滴、三滴，一瞬间就变成了千滴、万滴，无穷尽的瓢泼大雨。
　　黑色的天空上厚重的乌云翻滚着，像是草原上被鞭杖驱逐的烈马群。
　　大雨声甚至遮掩住了雷声，使得世间万物都若隐若现。
　　「雨……」女孩跪在我的面前，下意识地握住了我冰冷的手。
　　她的头发湿透了，一身纱状长裙也湿漉漉的，使她浸泡在了雨水里。
　　所以在大街上，一个女孩跪着牵着一个沾满血迹的男孩的手。雨水冲淡了原本满地皆是的鲜血。
　　「她想让我说……『我爱你』。」
　　她喃喃。
　　「她真的很爱你呢……她还想好好的跟你在一起。想在这一次战争结束后，利用你皇的特权，和你定居在这个世界，给你生个孩子，为你收拾家务，献出自己的一切，全部都给你。」
　　「你这混蛋啊……」她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开始数落，但却又一个词都数落不出来。
　　「蠢死了！」她又抱住了我。
　　她那温暖的呼吸我再也感受不到了。她的呼吸曾经带着股温柔的幽香。
　　「我完成使命了……是时候……走了。再见……永别，少年……」她又吻了我，是代替银鸢吻的。
　　然后她最后一次吻我，是为了她自己吻的。
　　「那个不省心的家伙啊，不能舍弃你与她历尽千辛万苦的成果。如果她敢抛弃，就不会是这个结局了！」她的意识被银鸢的记忆几乎给同化了，以至于她说起话来完全变成了银鸢的风格。
　　她本来打算说完这番话之后就自杀。可在她掏出匕首之后她又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那个黑女孩的心脏终于被我给除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现在，我的心脏是你的了！不要挣扎，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礼物！你永远都不能忘记我的存在，我是——银鸢！」
　　她的语气开始变得病态，但，
　　这个灵魂完全被银鸢同化了！
　　这算是复活么？我不敢去相信——因为很有可能这是在欺骗自己。不过可以相信但我不愿去相信的便是，
　　那个银鸢，我再也不可能见到了。
　　一颗心脏替换了我体内崩裂的肉块，然后无穷尽的血雾冲出皮肤，与这场雨结合。染红了雨水，流成了血河……
　　那颗心脏缓冲并适应了一会儿后，
　　开始了，跳动。
　　但这个灵魂，就连银鸢肉体的存在都感觉不到了……
　　◇
　　少年醒了过来。
　　他失明般在雨里竭力摸索着那个存在。
　　但是，什么都没有。
　　他的身体被雨淋个湿透，略长的头发遮住了眼。
　　然后他莫名其妙的开始笑。泪水交着雨滑下他的面颊。
　　丧家之犬般的惨笑声和凄凄厉厉的雨声交映成辉。
　　穿着纯黑色丧裙的女孩把手叠在身前，一步步的淋着雨走来。
　　女孩伸出手，牵住他的衣摆。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怔住，回过头轻轻看了女孩一眼。
　　陆诗琪。
　　然后他咬紧了牙，瞪着眼，一把推倒陆诗琪，让她躺在积雨成河的地上。
　　「走吧。」陆诗琪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但眼神里却充满怜悯。
　　少年愣住了。他露出恐惧的神色，下意识地后退。
　　然后他跑了起来，跑进了白花花的雨里，跑进了白花花的绝望里……
　　无穷无尽的雨帘中踉跄着一个狼狈的身影，像是在逃离着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又像是在追逐什么遥不可及的事物。
　　◇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到家的。
　　但确确实实地在失踪了整整一天后出现于店门口，趴在楼梯上，浑身上下都是雨。
　　感冒、发烧，非常严重。
　　只能休息在床上，骨头像是被什么啃食着、动弹不得。
　　雨居然还在下，已经是第二天了。
　　冷意飕飕，比冬夜的寒风还要恐怖。
　　……
　　睡吧，睡醒一觉就该清楚，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了。
　　像大雄与哆啦A梦的真实结局一样孤独，令人哀伤。却又能就此远离疯狂。
　　可再度醒来时却发现。
　　满屋子里都是银鸢的影子。
　　她在卧室的每一个角落，哭着、笑着、嬉戏着。她的味道与姿容是那么美好，那么使人潸然泪下。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心脏剧烈痛楚起来，心脏剧烈狰狞起来！
　　大口的喘息，紧捂着心口。
　　爬下床，摔滚到了地板上。
　　脑海里都是银鸢的一切，与她在一起的全部。她说过的每句话，她做过的每件事。她的每一个笑容，她的每一次调皮，她的全部，她的一切！
　　心脏仿佛要炸开般痉挛着。
　　不知为何，被什么力量带到了宿舍楼顶。
　　雨掩盖了校园与城市。
　　视野一点儿也不开阔，反而晦暗无光，什么都看不见。
　　「银鸢……」
　　这样呼唤了一句。
　　「银鸢！」
　　这样高吼了一句！
　　回声没有被雨冲淡，而是在天地之间一遍遍地回响着那个名字。
　　远处好像真的传来了一句话：
　　「山水有相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