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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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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晨风下到山下的时候天色已经不太早了,山脚下的村子,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称作村子,它比冬晨风印象里的山村大了许多,但又比一般市镇小了不少。
  似乎在秋季里一切都应该是带着些萧条的意味的,但唯独乡村不该如此,因为这正是他们最喜悦的丰收时刻。
  可是冬晨风刚刚踏进这个村庄时,却意外的感觉到这里似乎笼罩着淡淡的低沉。
  村口有散落纸钱,圆形方孔。
  是给逝者用的。
  风一吹,便零落的飘起,同时还飘来了愁苦的哀声。
  村里有丧事。
  “围脖,我们来的好像不太是时候。”
  “哟。”围脖蔫蔫的叫了一声。
  “不对?”冬晨风眼前忽然一亮,道:“好像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去蹭顿饭,然后再给他们念一段度人经算做本分,你说好不好?”
  冬晨风佛经没读过,道经倒是看过不少。
  “哟。”围脖探出脑袋叫的似乎有了些力气。
  “一会藏我怀里,别让别人看见了。”
  围脖没吱声,转眼间便已经钻进冬晨风怀里去了。
  “吃完饭,明早我们就回平南,就算有心怀不轨的人也绝想不到我还会回去。”
  他竟还要回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冬晨风也是怕极了,他怕有人还会假装和善杀人越货。
  谁的命都只有一个。
  现在他已经开始处处小心,因为那是血的教训,教训了他两次!
  但在心里还是忍不住要回平南去,即便那里已危险重重。
  正因为谁的命都只有一个,所以在他最深最深的心灵深处,他更觉得那里还有他必须要尽的责任。
  冬晨风顺着哀乐的声音很快就找到了办丧事的那户人家,只是一个不大的农村庄院,已经挤满了人。
  门口挂的是普通白布,连挽联也没有。
  奏哀乐的只有两人老人,一个拉二胡,一个吹唢呐。
  秋风中有落叶,更有白布纸钱。不知现在平南李府,是不是也像这里这样。
  这里人虽不少却显得异常凄凉,处处都弥漫着淡淡的哀伤,风一吹,便在这萧条的季节里飘荡了起来。
  也许此时的李府上下还会比这里多出一腔的愤怒吧……
  冬晨风踏进门院,正想讼一声阿弥陀佛,却发现身份好像不太符合,便单掌竖起躬身施了一礼。
  天南海北各地的婚丧嫁娶的习俗都不一样,冬晨风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干什么,左右也没有认识的人,便站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看了看,这家人没找道士也没找和尚,大概是喜丧。
  无论习俗是什么样的,既然来了这么多人,那一定是要管饭的,而且冬晨风已经发现有不少妇人去帮着做饭菜了,自己也不好白吃,心里本又低郁,于是一个人在心里默念起了《度人经》。
  据黄清儿说,诵读此经需要烧香,面东而跪。香案坐西面东。现在自然是顾不得这么多了。
  “昔於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始当诣座,天真大神,上圣高尊,妙行真人,无鞅数众,乘空而来……。绿舆琼轮,羽盖垂荫。**玉光,五色郁勃。洞焕太空,七日七夜”
  “说经一遍。诸天大圣同时称善,是时一国男女聋病,耳皆开聪。
  说经二遍。盲者目明。
  说经三遍。喑者能言。
  说经四遍。跛疴积逮,皆能起行。
  说经五遍……。
  说经六遍……说经七遍……说经八遍。
  说经九遍。地藏发泄,金玉露形。
  说经十遍。枯骨更生,皆起成人。
  是时……莫不倾心,皆受护度,咸得长生。”
  冬晨风心里默讼,呼吸宁和,但背着背着却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苍龙观有很多道家典籍,他从小就看,但师父是和尚更从不给他讲解,他看的是云里雾里,于是就特地下山找黄清儿请教。
  黄清儿只是告诉他先背下来,以后自然会知道。冬晨风大为失落,却也只好背了下来。
  现在想想黄清儿那时好像是说过,《度人经》因为年代久远,又多有口述传承,所以同一部经书常有不同的内容。
  而它宗旨是一样的,度人,也就是度诵经的人,度他们摆脱尘世各种苦痛。
  冬晨风忽然想起,不禁皱了皱眉头,白念了。
  又暗叹一声,东西真是背了再多也不是自己的,前贤智慧,自己只是徒有其表罢了,差的也真是太远了,连经文是什么都不知道,和普通民众一样以为度人便是超度。
  亏自己还是个修道的人。
  仰天又叹,真经奥义,福泽百世的经典,还是要慢慢体会的。
  天地之广,江湖之大,人生漫漫,的确有太多东西需要自己去学习的了。
  再看看满院的人,目光动处,忽然瞥见角落的一人,年纪看上去比自己大了几岁,但却神情落魄,精神涣散,他的服饰虽然与普通人无异,但他黯淡的眼睛却似乎有着不一样的颜色,他是异国人!
  看来落魄到要蹭死人饭的人也不止自己一个,而这个乡村倒也真是淳朴好客。
  秋季的白天本就不长,葬礼进行的也很快,在冬晨风还在暗自自责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披麻戴孝,走出了屋子。
  再过一会,围脖不耐的已经开始折腾爪子的时候,从各家借来的桌椅都已经摆上。
  逝者应该早就入土为安了,冬晨风没看见棺材。
  没等饭菜摆上来的时候冬晨风就已经找了一个边角的位置坐了下来,菜肴虽然简单但在饥饿的人和饥饿和狐狸来说,却是再诱人不过了。
  满座都是同村的农民,冬晨风这个奇怪的外乡人夹在其中十分的显眼,不过到底大家也没有多说什么。
  冬晨风虽然吃惯了百家饭,但这个蹭白食的事情心里也有些不太舒服,不过好在民风纯朴,没吃几口就有热情的人主动搭话。
  “小兄弟是从哪来啊?”是一个看上去很干瘦黝黑的大叔。
  “我……从北边来。”
  “做什么活计?”大叔细细的嘬了一小口酒。
  “活计?哦,哦,本来是要给别人捎封信的,后来……办砸了。”冬晨风一面和人聊天,一面悄悄地向怀里递了一块肉。
  “小兄弟是跑江湖的吧?”
  冬晨风苦笑一声,道:“算是吧。”
  围脖在怀里不断的用爪子扎人,“啪”的一下冬晨风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围脖的脑门。
  围脖有饭吃了,居然还嫌菜不够。
  虽然冬晨风不喝酒,但肉还是会吃一点的,哪能都给它。
  而且要是以围脖的饭量吃菜,一定会因为吃的太显眼而被人发现不可,多喂他点饭才是最安全的。
  大叔笑了笑,道:“小兄弟,你说江湖上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生死都难保,我看你的剑都断了,不如找个地方安生过日子的好。”
  “唉。”冬晨风放下碗来长叹了一声,道:“是啊,我也不喜欢他们打打杀杀的。”
  冬晨风刚想再说什么,忽然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冬晨风也跟着放下了筷子,跟着所有人的目光一起看了过去,带孝的那人走到了人前深深的鞠躬致意。
  “多谢了大家的帮忙,我父有生之年能与各位长辈共处实乃幸事,我又有幸能叫在座一声前辈也是我的幸事。”
  “自我儿时起,便没见过我的母亲,父亲怕我受苦从未想过续弦,三十六年来勤俭持家,教我诗书,所有脏活累活都是他一个人干,从未让我劳累过半分。而自我为官之日起,父亲大人更是鳏居祖屋,临老之日竟然无子孙相伴。”
  他的眼眶已湿润了起来,声音开始渐渐的颤抖。
  “我也想留在家乡,为父守孝,但自古以来忠孝难两全,自我入朝做了这‘兵部令吏’以来更是从未回过家尽过一次孝道。更是选在今天这个日子匆忙下葬。”
  “只因昨夜来书,北边关防紧张我不得不立刻去复职。”他又再次弯下了腰,再站起身时已泪流满面,悲声道:“我心中有愧啊!”
  满座乡亲听罢有人掩面,有人流涕,与冬晨风搭话的人更是直接仰头喝下去了一整杯烈酒。
  悲怆的情绪悄悄弥漫了这个庄院,冬晨风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竟也被感动的鼻子发酸。
  他没有父亲,师父刚刚圆寂。
  冬晨风却未来得及太过伤感,因为他隐约之间就在这个院落里,感到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气息波动,想凝神感应却难以捕捉。
  这气息好像就夹杂在秋意之中随风来去,若有若无。
  “但我孟由心要向在座的所有长辈,同辈起誓”他忽然高昂了起来,“我在朝为官一定不会贪慕于权势,要时时刻刻记着乡亲们,乡亲们踏着的这片土地。”
  所有人都在感伤,而就在这时,一阵杀气突然爆发。
  “啊!”一道人影在一个角落的饭桌中越众而出,狂怒的叫喊着,闪起一道弯弯的亮光,直奔孟令吏而去。
  “喝啊!”冬晨风登时一惊,一声惊喝,佛语立即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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