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二公子

　　齐王司马攸听到太史李岩传讯后沉默不语，谢峰侍立于旁看恩师神色凝重不知其所想，自是静默侍立，室内静得能听到室外风声。
　　谢峰目光投向室内铁架上师傅战袍，神色黯然。这是景帝令能工七匠用精铁打造的铠甲，在行继嗣礼后赠与师父，师傅曾穿它立下赫赫战功。中原平定后，这副铠甲便被放入书房内，师傅每日必擦试一番，不许别人代劳。现这副铠甲已被擦试得铮亮生光。师父每天擦试着它，应是缅怀景帝慈祥，怀念曾一起并肩作战兄弟战友吧。
　　齐王本文帝司马昭之幼子，武帝司马炎胞弟。初始，景帝无子，司马炎、司马攸兄弟二人系司马宗室二杰，文韬武略时下无双，并称双杰，声名颇盛。景帝夏至宗祭前诏二人随行围猎，并邀宗室及友善世家子弟倾力而为，狩猎结束后，以所获猎物多寡予以封赏。围猎之宗室子弟皆知师无子，欲从宗室优秀子弟中选嗣，自是争夺激烈，欲将猎场变为战场。
　　在猎场，司马炎、司马攸两兄弟紧随景帝左右，景帝问二人为何不参加围猎。
　　“时下众陷混乱，猎场秩序全无，静观其变为上。”司马炎答。他的洞悉全局能力使他很快做出判断并付诸行动。
　　景帝颔首微笑，问环顾四周的司马攸：“攸儿为何迟疑？”
　　“攸刚观猎场之物多有奔跑艰难状，兽物被围并不似寻常涣散逃离，而是紧随不弃。时下必是兽物繁衍季节，攸认为此时不宜狩猎，而宜对其保护，促其繁衍长大。”司马攸闻声回道。
　　景帝四观片刻，让身边护卫传令结束围猎。
　　正在狩猎的宗室及世家子弟抢夺猎物激烈时听传令早早结束围猎，自是意犹未尽，多有不满。各公子上交所猎之物以便清点受赏，护卫在清点猎物时发现诸公子所猎之物确实多为受孕或幼小之兽，景帝闻报，沉默了片刻方道：“攸儿尊天之道，怀仁者之心，言行合于道义，学而有成，甚得我心！”
　　自此司马攸被过继给景帝为子，后司马昭继位，意欲立攸为太子，司马攸以“废长立幼，违礼不祥”辞之，武帝方登大宝。
　　“师傅如何断？”谢峰忍受不了长时间沉寂，打破静默。
　　“时局凶险，当断则断。”齐王站起身对向谢峰，“峰儿今晚子时可请任侍中前来一晤。”
　　“谨遵师命。”谢峰说。
　　齐王走到战甲旁用手抚了抚说：“该盔甲随为师多年，系景帝所赐，景帝教诲“为君者当以天下苍生为重”不敢有忘！峰儿且传李二公子前来，收入藏书阁吧。”
　　谢峰听师傅如此安排，着实有些费解，但也不敢违命，立时出门传李二公子前来。
　　齐王世子司马迥刚读完书出来，便看见谢峰匆匆而来，他看了看方向，知道应是从父王书房而来，便拦着：“峰哥哥，甚事这么着急？”
　　“世子殿下，齐王有令传李二公子。”谢峰看世子穿一身蓝色丝质长衫，白玉束髻，满脸笑容伸着双手向他扑来，白胖小手上还沾有墨痕，便知小世子刚读完书，便据实而言。
　　“哦，本要峰哥哥帮我抓蝴蝶呐，父王有令峰哥哥不能耽误，有时了来帮我捉蝴蝶。”司马迥放下本欲求抱的双臂，两手绞在一起说。
　　“没事了再帮你捉，先去洗洗手。”谢峰加快脚步往前赶，边走边叮嘱。
　　“峰哥哥怎么总是这么多事！”司马迥看着谢峰背影小声说。
　　李二公子刚整理完藏书阁便看到谢峰飞也似行走在小青石铺筑小道上，世子招呼也仅仅是缓了缓脚步，并没停下向藏书阁方向赶来，这是从齐王书房而来，便想：“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急。”
　　看到谢峰进门，便问道：“谢公子所为何事？如此匆忙？”
　　谢峰闻言转过第二排书架便看到了李二公子。此公约五十来岁，精神矍铄，黑发间已略有白发，但眼不花、背不驼，此时正拍着手，抖抖长袖从椅上起身。
　　“齐王殿下有诏，请李二公子前往书房。”谢锋喘口气道。将铠甲收归藏书阁只须他将铠甲带来交李二公子保管即可。齐王让李二公子前去收，应该是有重要事宜安排。这是他行色匆匆的原因。
　　“所为何事？”李叔公站了赶来，事理好翠色纶巾说。齐王差谢峰来叫他，必是有重要事宜交办，闲置了几年，他感觉自己老了，只想安逸，不想再起纷争，现在看来安逸的日子要结束了。
　　他沉吟间，但听到谢峰说“李二公子前往自知，峰先走。”谢峰看他不似立即动身样，“请叔公速往。”
　　李叔公抬眼，看这个往日尊上敬长，从不催促尊长的少年，今儿却对自己迟缓有所不满，便将长袍挽入腰间，露出里面青色小内衫说：“咱爷俩比比，看谁先见到殿下。”
　　谢锋闻言，来了兴趣，这个山东旧族，赵郡李二公子跟随师傅多年，从来都是一卷诗书、一壶茶，是师傅诗友，因而令其掌管藏书阁。在明知自己是师傅得意门徒，以剑道、轻功见长，却要比速度，不由多看了两眼。
　　“看什么看，别落下。”李二公子说话间已闪出门。谢峰不敢怠慢，加速跟上。
　　路过花园时，看世子一人在捕蝶，谢峰也不敢停留，因李二公子已在他前丈外。这让他吃惊不小，这个瘦小的老头真是真人不露相。自己来齐王府时他就在看藏书阁了，真是不知这个看着再平凡不过的书吏还是位高人。
　　他加速追赶着，但还是有点吃力，想及离家时父亲告诫：“齐王人中之龙，但为人低调，门下宾客均非等闲之辈，不可恃才傲物”教诲，心中不由叹道姜还是老的辣。
　　到了书房门口，李二公子对气喘吁吁的谢锋说：“这多年能跟上我脚程的没几个，确是年轻一辈中佼佼者，齐王好眼力。”
　　“李二公子到了，请进。”室内传来齐王声音。
　　谢峰站立门口，他知道自己现在任务是守着门口，便对李二公子拱拱手：“您老请。”
　　“你小子平时可没对我这老头子这么客气过。”李二公子看了他一眼说。
　　谢峰被他锐利目光刺得有点惊慌，只是讪讪笑着，并不答言。李二公子看他如此，倒是忍俊不禁笑了。
　　齐王司马攸在谢峰离开期间已将战甲收好，李叔公看到收起的战甲问：“殿下决定了？”
　　司马攸点点头：“景帝教诲以天下苍生为重训言，攸不敢稍忘。”
　　李二公子上前抚着战甲：“殿下仁孝，不愿看天下再起干戈，然，时下局势，与昔时不同，武帝雄才大略不逊殿下，确是人中之龙；现外戚势盛，武帝皇后杨氏一门与贾氏联盟，欲立其子司马衷为太子，杨后之子今方9岁，且幼年因病致不敏，武帝百年后，难免外戚之祸，彼时恐诸王发难，天下不得太平。”
　　“皇兄此时正值英年，现国泰民安，百年后，局势如何不知。但当下，已由魏、蜀、吴三足鼎立之势变为南北对恃之局，南北力量对比悬殊，晋求完成统一大局，吴处岌岌不可终日之势；现国南有吴，北有虎视眈眈匈奴、羌、羯、氐异族；诸王受封都督各州郡，置军设府，使军国各随方面为都督，实行转封，而国裁撤州郡兵，解除天下武备，成诸王拥兵自重之局面，如祸起萧墙，杨、贾两族与攸争斗，彼时东吴借机休养生息，诸王生割据之意、异族趁势而为，国必陷混乱之中。彼时攸为罪人，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