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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老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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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前·朝堂内】
  猫老了抓不住老鼠,人老了分不清贤良。
  太宗皇帝偶尔也会觉得自己老了,可是天子怎么能老呢?
  他看着跪于文德殿下低头揖拜、不苟言语的文武百官,他们朱衣梁冠,带佩履靴场景似曾相识过。不禁回想起多年前还是开封府尹的晋王,每日早朝也会站于这殿堂上恭礼朝拜,听皇帝阅折批奏、听大臣们奉迎拍马。当时龙椅上坐有是自己的哥哥,那时他会想哥哥老了,真的老了!低劣的臣宫斗争,粗浅的政事处置,都透着迂腐笨拙。恍惚间,他感受到了身边赵普那群老东西,似乎在努力忍耐着对哥哥的鄙夷和讥笑。他也在忍,忍着怒意、可怜与心疼。直到开宝九年十月十九那天,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想替哥哥去做些事情。
  如今……
  分列两班的文武群臣,低垂着头颅,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是敬畏,还是惧服,抑或者是讥笑?多年前的那股怒意渐渐由龙椅上升起,牵扯住两条短眉,在他不怒自威的黑脸上越挨越近。
  文德殿的君臣间正弥漫着一股诡静气氛,时光在沉默中溜走。朝会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穿着厚重棉靴的双脚渐渐感到胀痛。他是一个男人,男人总是害怕脚肿,太宗皇帝叹了一口气,或许自己真的老了吧!
  太宗皇帝朝着殿前内侍点了点头道:“把折子拿过来!”
  太宗随意翻了翻,方才舒缓了一些的面色又阴沉下来,拎起折子用力狠甩到阶下,厉声喝道:“张逊,你倒是捡起来看看!”
  堂下张逊被皇帝这么一喊吓出一个激灵,惊得半截身体也抖了抖,畏畏缩缩地从一众跪拜之臣中小心翼翼躬低身子,捧起这本不解风情的折子。
  面上书:河东路经略副使陈呈武呈
  后翻一页:臣奉命押解十五州死囚往青州筑堤,于中途遭遇敌袭,囚徒死伤过半,臣请罪!然臣押解剩余囚犯至青州后,回师追赶。敌寇所去未远,被臣诛杀大部,审讯活口得知,敌寇乃青州知州自养私军。
  臣参程路均滥养私军,于二月前命八百铁骑埋伏大明府,射杀朝廷调拨于青州亟补南阳河堤的三千死囚一半过甚,手段残暴、杀戮无度,违逆朝廷谕旨,意图某方,请皇上明察!
  张逊看到这里,心里咯噔咯噔了好几下,这八百骑兵已经尽数被诛……遂合起折子,盘算起如何能给皇上一个说得过去、令人信服的交代。
  只未料到这太宗皇帝竟先将了他一军:“你这枢密院使应该知道点什么吧?几百兵马调动,枢密院一点风声也没有,朕要你们何用?”这么一来,张逊更为尴尬难辩,朝堂上下所有大臣纷纷将灼光瞄准于他。此时,皇帝对殿前内侍轻抬了抬下巴,一眨眼内侍已跑到张逊面前接过他正执于手的折子,翻开念道:“……太宗皇帝大赦天下,集调全国各州将当日各州路等三千秋斩死囚调至青州决堤治道河工,被骑兵射杀……”顿时,朝堂哗然一片,几十张嘴巴发出杂七杂八、交头接耳的唏嘘声。
  再也按捺不住的张逊上前禀道:“皇上,青州知州数月前确曾以招募乡民,以作抵御山匪草寇之名,上报枢密院,可三省衙门出了主意调了全国死囚前去充作河工补堤,确未料程路均包藏祸心,其心不良。臣保证,定当竭力查明此事前后真相,至于程路均……”张逊说到此停了一下,“臣以为,程路均私用军队屠杀囚徒,以致南阳河堤修复工期不至,使戍边要塞存于隐患,加之抗旨不报,按大宋律法,罪当诛之。”
  太宗靠在龙椅上看着堂下跪地拍胸之人,面儿上波澜不惊,一副没事儿人的姿态,心里却早已把张逊骂了百来个回合。当日朕亲自批阅了折子,全国各州路道府军集齐的死囚调谴至青州作阳河补堤河工,原是件立朕皇威、体恤为民的好事,岂料你个枢密院横生出八百铁骑被人指着鼻子告状,千余百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朕的颜面该往哪儿搁?!程路均这拎不起的知州大人非得把这事推到风口浪尖,这等恶劣影响……哼,不死难平朕心头之恨。想到此,便顺手推舟说道:“甚好,甚好!朕着门下中书大理寺助你彻查此案!”
  张逊伏地听闻皇帝如是所说,暗呼了声还好有惊无险,心间悬起的石头总算放落下来,轻轻吐出憋在胸口之气。就在这时,岂料身后传来某个铿锵声响,收起吐了半截的气息细细一听,竟是来自平日里自己顶顶讨厌之人。
  “禀皇上,臣觉得似有不妥!”
  此话未落,很多双眼睛立转向说话之人。独剩张逊没有回头,他也不用回头。张逊不但知道此人是谁,甚至已在心里笑开了花。寇隼啊寇隼,你也不看看今儿这是甚地方?也容得你撒野么!你可真是挑准了好儿时候哇!哈哈哈哈!!
  这一日早朝从皇帝到官员,所有人又一次看向那一颗卓越不凡,从一开始就如旭日东升般在官场上闪耀登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是皇帝的宠儿、亲信。
  “哪有不妥?说来听听!”太宗皇帝停在半空正拟好的谕旨又重新摆下,正了正身子说道。心下却暗自嘀咕了遍:你个寇隼,这个时候你出来多凑甚热闹?这爱管闲事儿的毛病怎么就不知道收敛着一点儿呢?
  “臣以为青州城自入夏连日暴雨,受水位猛增影响河堤决口,家园良田尽数被毁,程路均作为知州为治理河道也多次上折禀报汛期险情,且向户部征要河工。皇上当时调拨的全国各种死囚前往之,理应是程路均心中所盼之事,绝不可能有听之任之,甚至以私军之名屠囚之理!请皇上三思!请皇上明鉴!”
  寇隼那刚直不阿,口无遮拦的性子着实让太宗皇帝头疼。正想着要如何接招圆场,一边的张逊到底是个察得心思之人,主动接过话头替皇帝解围道:“青州知州程路均以私军之名,射杀朝廷派至南阳河修治河道之三千死囚逾半,且事后并未禀报朝廷,以致阳河岸堤修治一拖再拖,眼前秋粮秋税交赋不上不说,另有青州属边塞冲要军事领地,与多数蛮夷藩国为邻,军粮难以供应,前线战事若受其影响……寇大人,此罪您可担得起?”
  平平直直、清清幽幽的的话从张逊口中飘出时,太宗皇帝已离开龙椅踱至他的身旁,露出一丝欣赏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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