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亮了

　　方大同在亲卫随扈下进入了库房，看到了那些灰烬，不禁感叹，在那个紧急情形下，秦臻石两害取其轻，做的不能再好了，哪怕他在当场，也未必能做的如此妥帖。
　　待得看到陶总旗等人的尸身，不禁心悸，十多名军卒没有拼下一个贼人，可见来者多么凶悍，虽然这些军卒不过是军户而已，非是精锐家丁，也非军中征募的老卒，但也非酒囊饭袋，却是被这些人轻易击杀当场，这些贼子果然都是好手，却是折在秦臻石手中，嗯，果然勇武。
　　待得来到甲字库房钱，看到那些被杀或是自裁的贼人，方大同越发晓得此番出动来击杀他的是何等人，决计是一等一的好手，尤其是配有箭手，非是等闲人物，周衢这个孽畜果然下了重注，务必要将他置于死地。
　　只是没想到遇到了秦臻石，秦臻石一人几乎尽灭之，苍天护佑啊。
　　方大同不禁笑眯眯的看向秦臻石，嗯，走眼误事了，差点失了琢玉，嗯，秦三郎可是他当年定下的女婿呢。
　　想起了这一处，方大同心中有些烦躁，只是因为今日下午他派了李管家去了秦府，和秦氏商议取消了婚约，付出了一些代价换得秦氏闭口不提这个昔日的婚约，当时他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去除后患，现下看来却是蠢行，怎地不让他郁闷。
　　“三郎，此番你立下殊功，本官绝不会忘，先回府中充任护卫吧，待得两月后你过了十八岁，本官派人上京到兵部运作，让你承继向章兄的官阶就是了，”
　　方大同说完笑眯眯的看向秦臻石。
　　秦臻石急忙拱手道，
　　“多谢大人提携，也多谢大人这多年来对秦家的帮衬，三郎代父母拜谢大人恩德。”
　　方大同如此上道，秦臻石当然也是逢迎了一番。
　　方大同哈哈大笑，很是畅快，嗯，此时此刻他才有节制秦三郎的畅快感，方才他可是有些小郁闷的，再者，他蓦然发现秦臻石场面上的话张口就来，嗯，颇有官场行走的潜质嘛，越发的让他满意了。
　　登州码头北侧，三艘海船风帆半挂，随时准备出航。
　　其中一艘海船的前甲板处，一个颀长婀娜的身影遥望西南星星点点火光的城池，方绮此时的心境七上八下的。
　　她牵挂其父到底是否平安，虽然方大同言称此去就是逆转乾坤，但是她却是不敢想的太好。
　　从护卫刘確口中她已经听闻了经过，此时此刻他只能希望秦三郎真的处置了那些违禁品，否则方家危矣，她也只能躲避到南方去，此生能不能再次见到老父却是未知了。
　　说到秦三郎，她听闻护卫言称，秦三郎击杀大部来袭的贼子，第一时间派人通禀府上，同时立即处置库房里的违禁品，种种言行极为出挑，和以往沉默木讷决然不同，方绮不能相信，难道有人真的只有危机时候显真容吗，否则秦臻石今日如此行径该当如何分说呢。
　　今日诸事纷乱，方绮满满的牵挂，她却只能遥望南方期盼有个好结局。
　　“小姐，天凉的很，还是入舱室加件衣物吧，”
　　春燕在一旁低声道。
　　方绮没有回首只是摇摇头。
　　“小姐，天光放亮了呢，”
　　年纪最小的秋菊笑着一指东边的天际，也只有这个十四岁的女娃此时此刻还能笑得出来。
　　方绮无奈的看看秋菊，她这个小丫鬟平日里没什么心机，做事很是糊涂，却是她身边的开心果，此时此刻竟然还不知道愁滋味，随着她的小手看去，但见远方的天际灰白一片，相比暗黑的西方明亮得多。
　　“只是不知方家的天亮了没有，”
　　方绮喃喃低语道，她捋了捋鬓间海风弄乱的秀发，继续满腹心事的转头向西南张望着。
　　水师大营的镇抚前来公事公办的询问了当时贼子突袭的情形，以及柳成旭、秦臻石等人的反击应对后，秦臻石、柳成旭几人被允许返回家中休憩。
　　这算是方大同的奖赏了，经历如此生死时刻，该当休憩一番，不论方大同是否是收买人心，秦臻石都得领情，他确实需要休息一下，昨夜如飓风般袭来的变乱时间不长，却也让人极为疲惫。
　　秦臻石、柳成旭等人从大营出来后就分道扬镳，柳成旭恭送秦臻石后就去了码头边上自己的住处，身为水师的普通军户，柳成旭哪里有资格有自己的宅院，不过是在码头附近赁了一个棚户度日罢了。
　　秦臻石沿着码头走着，正值夏日，碧海蓝天，点点帆樯点缀其间，倒也是人间美景。
　　他的目光投向了码头东端的所在，只是因为那里停靠着三艘风帆海船。
　　上面飘扬的旗帜是一把暗红色的盾牌，很明显这是佛朗机人的海船。
　　按说佛朗机人的海船来登州虽然很少，却也不是很稀奇，但是他的记忆中，这三艘海船已经停留了半月的光景，这就很不寻常了。
　　秦臻石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三艘海船的式样，一艘较大，秦臻石预估足有两百多吨的模样，另外两艘不过百吨。
　　三艘海船同后世通行的风帆海船相比原始一些，上甲板的船楼过高，不比英格兰人、荷兰人低矮的甲板，他可是海军陆战队出身，见过的风帆海船以及模型很多，这样的船型对于飓风来说抵御能力差得多，不过就是目下来讲已经是他看到的最好的海船了。
　　这也是秦臻石分外感兴趣的事儿，他很清楚即使退往南方，海船船队也是必须拥有的，拥有了海船队，就拥有了广阔的战略空间。
　　如今大明海船长途海运都是二号福船三号福船，海运安全没太大问题，只是货运能力，战力不高。
　　福船两头尖翘的船型，注定下甲板可以安放火炮的地方十分有限，只能将火炮安置在上甲板。
　　即使是二号福船最多也只能安置四五门重炮而已，何况有了风雨的日子里多半火炮无法发射。
　　这样的战船简直是自废一半武功，没有一战之力。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最好是能拥有风帆战舰，风帆战舰拥有的火炮甲板就是先天的优势。
　　这也是秦臻石对这几艘少有的风帆战舰十分关注的原因。
　　不过他也很清楚，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决定了，考虑这些太多那就是奢望。
　　突然，几十步外呱噪大作，一群码头上的苦力乱成一团，十来个辽民群殴两个辽民，路过的百姓纷纷躲避，只是这些形同乞丐的辽人拳脚相加着。
　　虽然手扶刀把的秦臻石大步而来，这些辽人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这些厮杀惯了的辽人对落单的军户没甚敬畏之心，倒是普通没甚胆气的军户对他们总是敬而远之。
　　一个被殴的辽民嘶吼着受着打来的数拳，蓦地冲入对面一个人的怀里，铁头一扬，蓬的一声，将对手撞的头破血流，接着他蓦地向后倒入一个正在击打他后腰的一个辽民，肘子一挥正中对方的小腹，那人捂着腰腹坐在地上呼痛。
　　此时这个高瘦的辽民头上撞击他人的口子也流下鲜血，从他的右眼和右脸染红，加上他凶狠的表情，让其他的两个辽人惊惧的停滞了一下。
　　高瘦的辽民趁机冲了出来，他腿长步幅大，转瞬跑出了十几步，眼见逃出生天，这时候剩下的那个矮个的同伴却是被四五个人击倒在地哀嚎。
　　高瘦辽民无奈的回望了一眼，满脸的不甘却是没有再行逃离，脚下迟疑了一下，接着跺足跑回，接着又被这十来个辽民围住群殴，几下击倒在地。
　　“住手，”
　　一声沉喝传来。
　　十来个辽民转头看去，但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明军军卒站在一旁，
　　“唔那军户，这是我等辽民之事，这两个泼皮偷了我等银钱，该当如此，你休管闲事，”
　　一个身量不高很是壮实一脸横肉的辽民点指着秦臻石道。
　　“军爷不要听他胡言，这些泼皮是要抢我等的银钱，血口喷人啊，”
　　地上躺倒的那个矮小些的辽民哭号道。
　　秦臻石瞄了眼两个鼻青脸肿的狼狈辽民，
　　“某说了，放了他们两个，”
　　秦臻石手扶刀把冷冷道。
　　那个模样像是为首的辽民冷笑一声，
　　“丘八，我等就是不放又是如何，”
　　其他那些辽民哈哈大笑着，很是不屑一顾，很显然欺凌落单的军户他们绝非第一次做了，否则胆子绝没有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