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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阁 / 武侠仙侠 / 今古传奇·武侠版第192期 / 京华武会 三

京华武会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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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需要一笔钱。”他说,“我收养的那个孩子,骨骨,你见过的,还有芸官的儿子阿珏,都得了伤寒。程大夫说,并没有特别有效的法子,开了几方药,只能把药当饭吃,看能否扛过这个春天。”
  
  “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何丽华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糯得如同山阳城里张婆蒸的糍粑,脆得如同小月湖的菱角,“三年前我还跟你说过,我们永远是朋友。我决不会不帮你的。”
  
  吴戈抬起头,眼前的何丽华还是那么年轻,眼角仍然光滑,完全看不出已经过了三十岁。她一身月白色的衫子,淡淡的妆,除了簪子耳环没有任何首饰——她比十五年前更会打扮装饰自己,也更加美丽了。十五年前,吴戈还是山阳县最年轻的捕快,武艺高强,英俊有为。那时何老爷曾托了媒,要招吴戈入赘。只是吴戈的心思根本不在山阳县,竟然拒绝了这旁人眼中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十五年过去,何小姐一直没有嫁人,应该说一直没有招赘;而何记的生意,却是在她这十年的努力之下庞大起来的。
  
  “喝茶么?”何丽华轻轻地问。
  
  吴戈摇了摇头。这是何小姐的书房,屋里的装饰朴素淡雅,几架书,三五幅字画,丝毫看不出是大富之家。他脖子上的红晕渐渐消退了,但仍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尴尬的沉默中,只有书桌旁,一只小铜壶在炭炉上,咕嘟、咕嘟地响着。
  
  “紫嫣,”何小姐叹了口气,轻轻唤了一声,“请你叫老余取五百两银子来。”吴戈有些慌乱:“用不着这么多。二百两就够用半年了。五百两我……我恐怕短期内没办法还你。”
  
  何小姐道:“这也怪我,我是上个月才知道,你在我的铺子里已经当了快半年的挑夫了。都还是紫嫣跟我说的。荻小姐和芸公子姐弟俩的境遇颇让人同情——也亏得你收留了他们一大家子。三个大人三个孩子,你一个挑夫如何养得起?”她一顿,温言道,“莫如这样,我这米行,一直缺一个总管。紫嫣毕竟是个未出阁的闺女,不方便总由她抛头露面。你见多识广,如肯赏面帮我,总比我们小女子强些。你的工钱我每个月少付你一些,直到还清——利息我就不收了。”何小姐抿嘴笑着,觉得自己说得很得体。
  
  余一过捧着一大盘银锭进来,放在吴戈面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吴戈的脖子又开始漾起一片红色。
  
  他的头低着没有抬起,腰脊却一直挺着:“我一点不懂生意上的事。没办法帮你。你也是知道我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不知道如何把感激的话理得更顺一些——他还是由衷地感激何丽华的仗义相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羞耻,恨不能钻到地里去:“这么多年……我从不肯、从不肯平白受人恩惠。我只借我现在需要的二百两。我会在半年左右筹齐银两还你的。谢谢你了。”
  
  何小姐张口想说什么,却也忍住了。她叹了口气,知道这个人向来是如此犟。她只好礼貌地笑着,起身送他,并说:“什么时候,你和荻小姐摆喜酒,别忘记请我这个老乡哟。”
  
  吴戈仍只低着头,没有回应。
  
  看着吴戈低头离开,何小姐脸上一直努力憋出来的端庄大度的笑容渐渐僵了。丫环沏了茶,给铜壶加了水放回炉上。
  
  严紫嫣轻轻走进来,和何小姐呆呆坐下,谁也不说话。只有铜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着。
  
  吴戈霍地坐起,浑身冷汗,头发透湿,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荻小姐闻声敲门进来,幽幽地道:“昨夜你醉了。是余工头把你背回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脸上仍然写着惶恐和担忧,“今儿一大早,一大群人来找你,在天井里已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吴戈捂着脸,头疼已经略缓,记忆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从何府借钱出来,吴戈站在何府大门口的石狮子前,叹了口气,料峭的晚风却让他挺直了身子。余一过拍拍他的肩,道:“用不着这样要面子吧,不就是求女人帮了个忙嘛,搞得如丧考妣似的。要不,咱们喝一杯去?”吴戈苦笑一下。余一过也是山阳县的老乡,还是严紫嫣的远房表兄,在米行里做个工头,对吴戈也一直另眼相看,颇为照顾。
  
  自从十个月前回到京城,找到了荻小姐和芸官开始,自己就一口酒也没沾过了。吴戈这段时间,心情压抑到了顶点。
  
  他七年前收养了一个孤儿骨骨,后来又与十余年前的故人荻小姐姊弟重逢。三年前他决定去游历一番,便把骨骨托付给荻小姐(详见《吴钩霜雪明》)。回到京城才知道知道荻芸姊弟已然穷困潦倒。当他把荻小姐、芸官夫妇、骨骨,还有芸官的一双儿女从城东那个破旧不堪、漏风漏雨的老宅里接出来时,确实来不及做更周详的考虑。
  
  他托淮扬会馆的朋友在西城的塔砖胡同找了三间屋,把他们安置住下;虽然是与许多杂人共住一个院子,毕竟好过城东那旧宅子太多。他把自己的积蓄全部交给了荻小姐,一个人同时兼了几份工,马夫、车夫、保镖,在草桥、甚至天香楼卖艺演杂耍。相府的家人仆佣和丫环们早遣散光了,荻小姐换上了荆钗布裙,天天亲自下厨,又揽了许多女红针黹的活计,甚至抛头露面帮人浆洗衣被。而芸官,确实没有什么谋生的路子,偶尔写些字画,并卖不了几个钱。
  
  许是吴戈一个人惯了,实在难以适应同一屋檐下一大家子的生活。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芸官的妻子刘氏,吴戈尽了很大努力,仍无法与她相处沟通。她总是这么同芸官以及邻舍嘟囔着:“咱们再落泊,姐姐也是相府小姐;姓吴的再有恩,也只是个下人,说好听点,一个‘义仆’。这姓吴的癞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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