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清晨的美是悸动的，空气中露水氤氲的泥土香，大地上微风忽闪的氧气清爽，兼着怎样远眺都能看到的皑皑白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待，它都不会辜负一个人摆脱温暖被褥的付出。我是懒人，懒人自然有一套懒人的生活作息，我知晓清晨的美好，却敌不过睡意的痴缠，除了今天。很久没有这么早起，天地间的馥郁让我很是迷醉了一把。
　　住的宿舍是几年前修建，当时用途是为了集团干部培训时能有一个像样的居所，因而整体设施比起普通大学宿舍要好了不止一个档次，尤其那粗粝却充满北方线条棱角的石质阳台。此刻，我左手肘部撑在石质阳台栏杆上，右手揪着从楼下泥地一路窜到三楼的白桦枝丫，一层淡淡的水露覆在枝叶上，摸在手里湿湿凉凉，却不显得冰冷，剔透的露水让我情不自禁俯身舔了舔。
　　呸！妈蛋怎么这么苦！
　　愤愤朝楼下吐了两口带着苦涩的口水。
　　“谁？！谁他妈乱吐口水？！”
　　飞快蹲下身子防止被人看到，虽有些愧疚，但想到楼下那人气急败坏的模样我心里就一阵暗爽。啧，真是个阴暗又鸡贼的人。
　　一声框当从身后房间传来，回过头，看着舍友从梯子上踏空，我顿时幸灾乐祸的笑了，不过，他手里拿的东西怎么这么眼熟？
　　“哪位？”
　　“谁把我卖了？”
　　“人呢？”
　　我有起床瞥一眼手机的习惯，这些回复我都知道，但并不想搭理，还是那个理由，善变的人不一定喜欢别人善变，夜生活丰富的人自然也不一定喜欢别人半夜精彩。
　　“啊呀不好意思，昨晚我忘了自己下夜班的时间点，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回见（笑脸）”
　　虽然舍友怪里怪气的声音让我很想揍人，但此刻我却完全顾不上这些，我在意的是这也是她发的？下夜班？愣了愣，打开阳台门冲过去一把从舍友手中抢回手机。
　　低头一扫发信时间，07:05。
　　舍友还在贱兮兮的取笑我，但我已经没心思跟他斗嘴。
　　解锁手机，在心里想了想应该如何措辞才能给她留下一个有趣的印象，半晌后，我手指在键盘上敲下四个字，“时间？地点？”
　　“人心：啊？（发呆）”
　　“我：不是你说回头见？”
　　“人心：我没有我只是……”
　　“我：咦？原来不是你约我见面啊？哈，就说嘛，感觉你也不是这么奔放的人。”
　　“人心：你想多了。谁给你我微信的？”
　　“我：常颖，她说你很像我，我也觉得我们很像。”
　　“人心：你自我感觉真良好，哪里像？”
　　“我：你不是背起背包就上山了吗？只为看一眼星星。我拿上证件就旷课了，只为走一趟西藏。”
　　“人心：旷课不好的。”
　　“我：夜爬不安全的。”
　　“人心：看来是挺像。好了我要出门了，回见（偷笑）”
　　“我：时间？（偷笑）”
　　时间在我忐忑中一晃好久，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回复，就在我埋怨自己撩妹水平又下降时，我收到了她的回信。
　　“八点”
　　心情真是一种难以捉摸的东西，却偏偏有于平地现惊雷的力量。不开心时天会灰，草会利，风会有沙子吹进嘴里，看到谁都想让他滚远一点，再远一点，最好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开心时呢？天特蓝，草特嫩，风吹来有泥土清香滑进鼻腔里，看到谁都想对他露出大大笑脸，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最好能将自己的欢喜投影在天空，让全世界都明媚起来。
　　闲暇时，我看了她的朋友圈，从上到下，从当今到从前，一二三四数了数，一年时间加起来却还不超过十条动态。顿时明白，她就是那种传说中生活太精彩所以顾不上社交网络的人。一般而言，这种人很挑剔，挑剔到自信的人也难以展现出什么自信，这样的人也太神秘，神秘到根本不知怎么在她面前显摆自己的得意。
　　然后，神秘的她告诉我，今晚八点等我去撩她。我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但我就乐意这么想。
　　如果说等待是放水的过程，越久越空。期待就是积蓄的过程，越长越具张力。
　　从清晨到傍晚，我积蓄了太多张力等着对她使劲浑身解数，虽然只是聊天，但我一直认为，语言具有改变的力量，马丁牧师用语言改变世界，我不奢求那么多，只求用语言改变我和她的关系。
　　八点五分了，我一动不动趴在阳台，盯着手机却不做任何动作，多年来的生活告诉我，后发才能制人。虽然我一直在线等，挺急的。
　　“吃饭遛弯吃冰淇淋买东西，刚才回来，你呢？”心头暗骂自己傻，是的，终究还是我先发了。
　　“人心：刚收拾完房间，准备喝茶。”
　　“我：喝茶？咱们这年纪喜欢茶的可不多。”
　　茶这样安逸静谧的事物总能给人好感，更别说我骨子里的传统。
　　“人心：只是口渴了啦”
　　没有听到满嘴的水仙肉桂金俊眉正山小种，没有听到矫揉造作的喝茶情长，她的回答不骄不躁，不温不火，我对这家伙的印象愈发好了。
　　任性却干净，这种形容词在当今社会很少能搭得住某个人。我做不到，所以我钦慕并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她。
　　自那天起，我抛弃了常颖，也错失了不少在学院中邂逅的女孩。这些女孩都很好，有的漂亮有的活泼有的含羞玉立，只是她们都没有过在某个夜晚，为了一空的繁星去跋山而行。
　　从立秋到国庆，每天夜里我都会率先给她发信息。感觉的出，她几乎没有过主动接触异性，如果说矜持保守也是优点，那她可真是璀璨的晃眼。
　　聊天的内容很宽泛，方方面面几乎都有所涵盖。以至于她知道我几乎走遍了祖国大地、干过游戏外挂却赔得两袖清风、极其爱吃也极其会吃，有过很多次恋爱经历但最终皆以擦肩为结局。
　　而我呢？我知道了她喜欢微苦的东西，能在天桥弹吉他卖唱，学古琴却更多为了感受陶冶情操。至于感情经历，她没说，我不问。
　　嗡嗡，手机响了。拿出来扫了一眼，我就再也没法淡定。
　　“张璇，有机会见一面吧”
　　天知道这段日子里她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经美化到了什么层次。
　　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我高达130多的智商开始迅速在脑海中构建初遇策划案。
　　时间…地点…天气…做什么…怎么做…穿什么衣服…喷什么香水…换什么发型…以什么态度…该不该抽烟…全包还是AA…
　　两个小时后，揣着心里的腹稿，我饱含激动却故作平静的第一次给她发了语音：“国庆我在西安”
　　“人心：啊？好突然，我以为很久之后才有机会”
　　“我：不强求”
　　“人心：嗯……十月二号我有假”
　　“我：下午两点钟楼地铁C口”
　　“人心：不见不散”
　　“我：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