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回 眸子里的雾气

　　日子依旧像往常一样。高年级的同学们为了能够考上理想的大学而奋力拼搏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眼睛钉在课本上。
　　这些天，天空一直阴沉沉的。中午的时候，在2号教学楼的附近围了好多的同学和老师。高高的楼顶，一个短头发略带男孩子气的女生在上面唱歌。她伤心地流泪。偶尔还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有警车停靠在教学楼边上。警察一边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一边设法采取营救措施。有报纸的记者闻讯赶来。校方为了封锁消息而发出严禁拍照的命令。有的前来探讯的媒体记者被警卫关在了学校的大门外。
　　黑暗凄美的故事扭曲着灵魂。
　　站在楼顶上唱着凄凉歌曲的女孩，没有了往日的犀利。她的眼神里弥漫着浓烈的雾气，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
　　“他死了，他怎么会死呢？”
　　她嘴里碎碎地念着这些话。一直念。她看不到楼下焦躁的人群。她像是坠入了深沉的噩梦。梦里绝美的少年在樱花树下含恨而死。他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可怕的血红刀痕。血流了一地。粉色的樱花花瓣被渲染成血红。
　　当楼下的警察将气垫铺好以后。她却突然掉转了一个方向。唱着歌，疯狂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一直跑到那个足以让她失足落下而粉身碎骨的位置。
　　她像是一个还青涩着的果子。从高高的楼上跌落下来。
　　楼顶上的警察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她却已经瞬间落地。
　　女孩子开始尖叫着跑开了。有胆大的男生老远地张望她瘫软在地上的身体。
　　整个现场开始陷入巨大的混乱。
　　警察们努力地维持现场混乱的秩序。穿着雪白衣服的医生护士还是来迟了一部。女生的家长也来了。她的母亲看着女儿像是一摊背摔烂了的苹果的身体。顿时晕厥过去。
　　目睹现场的同学神经像是被魔鬼烧烤着，满脑子都是她稀烂的身体。
　　圣英学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两起学生自杀案。恐怕再想封锁消息是不容易了。这次已经引来了好多的媒体。并且这次自杀的女生是戚家的侄女。校长震惊了。老师们在办公室也偷偷议论这件事。
　　圣英学校一直以教学严谨文明全市，这次接连发生的两次学生自杀案，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是学校对学生要求太过苛刻所造成的。虽然东方校长联系了一切媒体的朋友，电视台报纸的关系，但还是有网站上出现了像“某高中对学生要求太过苛刻，导致学生跳楼自杀”“高中生最后的癫狂”这样很有煽动力的帖子。也有几家小报报道了这个消息。更让人气氛的是，居然有网友将自杀者的照片放在了网上。
　　很难判定她的性别。整张脸已经面目全非。
　　林嘉木看着网上流传出来的照片，嘴角微微翘了一下。然后迅速关掉了网页。
　　“嘉木，吃饭。”
　　“嗯。谢谢您。”
　　听到保姆郑阿姨叫他吃饭。他轻轻应了一声。虽然应了一声，但是他并没有挪动身体。透过高大明亮的窗户，他能够看到院子里已经尽数凋落的樱花。那些曾经缠绕他的噩梦已经消失不见了。
　　因为心，死掉了么？
　　为什么那个傍晚，他拿着斧头疯狂乱砍的画面会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呢？被斧头砍过的樱花树像是他内心深深地疤痕。花瓣落了一地。没有人知道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个疯狂的少年的心，已经死掉了。
　　他开始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凌厉。变得对每个人都是那么谦逊而有礼貌。变得不再伤心落泪。心，死掉了。梦，也死掉了。
　　直到他再次遇见那个女孩子。
　　她的眸子里有一股别的女生没有的清澈。她柔软微卷的长发，像是乌黑的丝绦。她的皮肤细致犹如美瓷凝脂。
　　“嘉木少爷。您吃点东西吧。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郑阿姨看着有些微凉的饭菜。带着一股央求的口气对嘉木说。而他像是一直在想着什么心事。他的眼睛有清澈的雾气。
　　嘉木懒洋洋地走到餐桌前。看着桌上的饭菜。他只是喝了几口汤。吃了一点米饭。有的菜他根本没动。他的脑海里还是一直盘旋着她的影子。不对的，他应该再没爱再没恨得感觉才对。为什么还会时常想起她？
　　自从遇见她以后，她温柔的长发，安静的笑脸，乖巧地犹如一只洁白的兔子。像是长了翅膀的小天使，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明明心已经死掉了，为什么还有微微的思念的感觉呢？嘉木不想再去想什么。他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郑阿姨看着嘉木吃的很快的样子，一边高兴地合不拢嘴，一边碎碎地对念着。
　　“慢点吃。慢点吃。”
　　“这孩子可真可爱呢！”
　　她的眼神里尽是慈爱的目光。她一边收拾厨房，一边听到餐厅里嘉木因吃饭而发出的轻轻的声音。
　　但是谁曾知道，他的过去是曾经碎了一地的青春呢？他早就将那些破碎的记忆冰封在黑色的坟墓里。墓志铭的字迹已经看不清楚了。他的脑子里已经全是各种跳跃着的音符。他能够弹出音符里悲伤的感情。但他却无法感知。
　　再没有因为爱而让他欢呼雀跃的像个孩童的时候；
　　再没有因为愤怒而横眉冷对的时候。
　　过往的回忆是消散了的云雾。弥漫在他清澈的眸子里。所有的悲伤被记录在迷音一般的琴谱里。他能怀念的只有音乐。他能寄托的也只有音符。他最喜欢那首《喷泉》的旋律。那样纯美的东西才是他深深怀念，才是他想要拼劲一切努力去追求的。
　　每当他弹奏那首曲子的时候，他的心情是舒畅的。就像驻足在暮色中，观看喷泉美丽的夜景。所以他不断地弹奏着那首曲子。一遍一遍地重复。从来不觉得枯燥。而他自己编创的那一部分曲谱，完美地揉进了原谱之中。
　　即使是弹奏再悲伤地曲子，他都是没有感觉的。
　　而喷泉的旋律，却能让他心情无比的舒畅。像是能够回到很小很小的年纪，那个时候他只是单纯的孩童。他那么喜欢钢琴。但他更喜欢跟工作繁忙的父母一起观看喷泉夜景。
　　然而，那些最纯美的回忆，都被可怕的夜晚撕裂了。面目全非，一点碎片都没留下。他只能借助琴音去倾听。
　　嘉木站在窗前观看院子里的樱花落尽的凄美景色。
　　他的眸子里又弥漫起一阵经久不散的大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