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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夏很想知道自己如今的变化到底有多大，此刻恨不得马上找到月一和他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便没回医馆，向墨铭请了个假，径直往璃山去了。
一进苑门，他便看见了独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意气养剑的月一。
月一身前的那把长剑藏于鞘中，横在他的腿上，漆黑的剑鞘上缠绕着淡淡的猩红煞气，看起来莫名诡异。这把剑南夏之前已是见过多次，却从未见月一真正用过。他偶有问过几次月一关于这把剑的情况，可后者总也是拖拖拉拉地不愿意告诉他这到底是把什么剑。他估么着这大概是月一的秘密，后来也就没问了。
南夏没急着与月一打招呼，自行去屋子里找了一圈之后才又回到了院子里。等月一气息渐渐平缓，南夏才皱着眉头看着他开口问道：
“他们几个跑哪儿去了？”
月一轻吐着气缓缓地收敛了流转的真气，又把剑平放在了自己身体的一侧，才斜着眼睛瞥向了南夏淡淡开口说道：
“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斗武场了。”
“斗武场？”南夏睁大了眼睛，“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赚钱。”
“赚钱？”
“没错，就是为了赚钱。”月一慢悠悠地站起了身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无语，“苍云向来酒不离身，且杯中之物总也是陈年佳酿，个中极品，在加上我们几个平日里的吃喝用度，这笔花费可不是个小数目呢！”
“你的意思是他们……他们经常去？”南夏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是有好些次了。”说着长吐着气一脸无奈地看向了南夏，他时常与这几个醉鬼待在一起，也是有够他头大的。想他堂堂月派长公子，竟是时不时地还得照顾他们几个，这算哪门子事？
南夏自知月一此番神色为何，咬着下唇瞪了瞪眼睛也不多问，只是说道：
“以他们的实力，在斗武场那样的地方有几个人打得过他们？”
“打得过才有鬼了，他们摆明了就是去坑别人钱的。”
“啊！”南夏故作惊讶地轻呼了一声，“这一次两次应该还行，几次三番过后，怕是没人再敢和他们打了吧。”
“谁说不是呢！”月一看着他又是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来，“他们三个每次去都戴着面具，最是惹人注目，一来二去早就被有心之人记挂在心，只怕再过不久，连斗武场都未必进得去了。”
“那今日为何又去了？”
“这夜昭城里新近悬赏的恶徒被他们抓了个遍，又没接到私活，他们几个也就只能去斗武场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一两个冤大头。”
南夏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忍不住调侃道：
“要是运气不好，你们岂不是只能喝西北风了？”
月一瘪了瘪嘴，一脸的无所谓，“这不还有我们吗？苍云说了，若今次无果，明天会带上我们两个一起去坑场大的。”
“我们？”南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觉得苍云他们的做法实在是丢脸至极，故而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去干这样的事。
“喂！”月一转身看向了南夏。
“干嘛？”
“话说，你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偷懒吗？”
偷懒这两个字许久未曾有人对他说过了，此刻听来，南夏只觉意外。他淡淡笑着亦是调笑道：
“你没偷懒，不知这个月又长了几分本事？”
月一的双眼渐渐睁大，脸上升起了一抹浓浓的笑意来，“小子，你是在挑战我吗？”
南夏低声笑了笑道：
“本来是想找苍云的，他既是不在，勉勉强强也就只能是你了。”
月一顿时把脸一横，瞪大着眼睛伸手指向了南夏，“喂喂喂……谁勉勉强强，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不然我跟你没玩……”
月一这副样子南夏早已是见怪不怪，无心搭理，只是说道：“这里的地方不够大，打起来可不怎么舒服，换个地方？”
月一一脸不快地翻着白眼瞥了他一眼，随即说道：
“跟我来。”说着闪身而去。
璃山虽是多梧，可其间茂林修竹，清泉瀑布，断壁寒潭亦是多不胜数，而秋日里叶落纷飞，景致更是极美。此刻天高地广，再无半点约束，两人你追我赶，不时笑闹拉扯在一起，却是畅快无比。约么过了小半个时辰，地势渐平，杂草渐疏，两人已是入得密林深处。
微风吹散了林间的薄雾，耳畔隐隐传来了阵阵鸟语，空气里似是多了一股芬芳。南夏抬眼望去，这密林间如此时节竟也依旧一片碧绿，花开荡漾。
他一脸诧异地看向了身边的月一，只见后者淡淡笑着，模样有些得意。
“到了？”
月一点了点头，指向前方，刹那间一跃而过，掀起了一地缤纷。
往前再行了一会儿，顿觉云开雾散，天地清明。南夏来到尽头，往下望去，倒映在他眼中的是两道绝壁，泉水汇聚，滔滔不绝地往下流去。阳光照耀其上，流瀑闪烁着仿佛垂落的三千白发。
南夏深吸了几口气，心跳缓缓平复，很快脸上已是笑意满满，只听他说道：
“花之香馨沁心入肺，芳草碧连不似秋日，如此美妙的地方，难怪当初会有凤凰鸣栖于此。”
“若非是我，你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儿，还不谢谢我？”月一走了过来，淡笑出声。
南夏低声笑着只管是问道：
“你怎么会找到这儿的？”
“就是闲的无聊啊！”月一轻轻地耸了耸肩，“那天突然就起了心思想要往璃山深处来瞧瞧，一不小心就找到了这儿。”
“他们也来过这里了吗？”
月一点了点头，“苍云他们也很喜欢来这里的，我们还一起在这里搭了间小屋，你看那边。”
南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依靠着一片竹林确有一间不大的木屋，只是……
“很别致呢！”南夏微微笑着说出这句话来。
月一听他调侃，眼中眸光一转，突地并指点向了南夏，若是南夏没能躲过，被点倒在地，他可是再高兴不过了。
可南夏一直都是有防备他的，在月一的指尖离他的身体只剩两寸的时候，他微微侧转身体正好是躲了过去。月一皱着眉头愣了愣神，却是在暗自恼火，只因南夏应付起来也太随意了些。
却听南夏呵呵笑着开口说道：
“我说，偷袭这种事情可不太好。”
趁着月一愣神的瞬间，他一掌推了过来，并未用多少真气，堪堪将月一抬飞。紧接着他高高跃起，闪身到了月一的头顶一脚踏落，速度迅猛若惊雷一般，已然是用了全力，但月一却丝毫不慌。南夏占有先机，他自是不会在对方势盛之时与其硬碰，仅以双手格挡。只见真气鼓舞，月一借力飞退而去，在双脚落在树干上的瞬间，他脚下真气暴涌，刹那间一跃而出。
巨木颤抖，叶落纷飞。
拳脚再度相接，气浪鼓舞扩散，在林间掀起了一阵长风，两人双双往后飞退而去，屹立在了树干之上。
他们笑意浓浓地盯着对方，好胜心已是被彻底点燃。
“小子，很强啊！”
“来呀！”南夏不甘示弱，同样低语出声。
下一瞬，他们高高跃起嘶吼着朝对方冲了过去，连续不断的炸响声传荡在了山林之中。他们不用术法，只是御气以体术相搏，掌法、拳法和腿法尽情施展，在一记又一记硬碰之下，两人的手臂已是有些隐隐作痛，甚至筋脉也都传来灼烧之感。可他们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打得愈发畅快、兴奋。两人的身影在山林中闪烁、游窜不断，速度每分每秒都在加快，周身飞舞的气浪四散奔涌，却见林木晃动，引得群鸟惊飞，嘶鸣不断。
良久之后，他们终于是耗尽了力气，双双坠落，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了起来。
头顶的天空突地云开雾散，陆离斑驳的灿烂光芒落入林间照耀在了他们的身上。树影摇曳，花影荡漾，飒飒风声回响在了林间，不多时耳畔又有阵阵鸟鸣传来。南夏轻喘着气朝着天空伸出了手来，他想去抓住纷飞的落叶。
那时候，少年的感觉还很模糊。他并不明白自己想要去抓住的不是纷飞的落叶，也不是眼中的灿烂。他试图去抓住的是他年少的岁月和过往的所有时光。
“月一啊！”他突然低声开口唤了一句。
“嗯？”
“每个人是不是都会有想要回到过去的时候？”
月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林间的微风荡开了少年额间的发丝，他的脸上难得地显露出了认真的神色。
“是那样呢。”月一淡淡开口。
“为什么呢？”
风渐渐大了些，衣袂飞舞，树影摇曳，整个山林一下子就变得喧嚣了起来。
“我说……怎么想起要谈论这个的？”
“你有那样的感觉吗？”南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什么感觉？”
“无时无刻不在失去，每分每秒都有什么在从自己的指尖溜走。”他偏过头来看向了月一，“你有过那样的感觉吗？”
月一觉察到了他偏转过来的目光，却保持了沉默，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会是为什么呢？”南夏回过了头去，呢喃出声。
身影晃动，月一坐起了身来。他望着林间的灿烂光景深吸了口气，突地开口说道：
“会一直在那儿的。”
“什么？”南夏望着天空再又呢喃出声。
月一微微笑着转过头来看向了他，“你所牵绊的、你想要的、你拼命追寻的，一直都会在那儿的。”
南夏偏过头来看向了他，那一瞬，呵呵的笑声同时响起在了他们的口中。
他们拖着浑身酸痛的身体站了起来，各自整理着自己衣衫。南夏的脸上很快就露出了一副丧气模样，心想着自己刚才怎么不去屋子先找件衣服换上？
“你是不是有病啊！不会躲吗？非得硬接。”他抬眼瞪向了月一。
“你……不也没停吗？”月一同样是瞪了过来。
“你不会先停？”
“你怎么不先停？”
“你怎么不先停？”
……
大概是觉得这样的争论有些无聊，说了几句之后，两人都很是尴尬的别过头去。心想着还好没被旁人听见，否则也太丢人了些。
“回去了，这好冷啊！”月一再又开口。
南夏点了点头，跟在了他的身后。此刻两人手脚发软，浑身无力，走起路来慢得跟蜗牛似的。他们很是嫌弃地看了对方一眼，无法，两人还是靠在了一起，相互扛着，跌跌撞撞地开始往回走去。
“我说……医馆要是没什么事情，你还是多来这里吧。”
“随便啊！”
……
回到别苑之后，月一拖着僵硬的身体，倒在床上便睡了。南夏则去点燃炉子煮上了茶水，借着炉火温暖着身体，顺带着也恢复下力气。那一壶茶水喝完，苍云他们却也还是没有回来，他只得离开。回到医馆的时候，墨铭见他这副疲累模样，并未多问，只是提醒南夏没给他留晚饭。南夏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反正自己现在也没胃口，只想睡觉。墨溪似乎是想要过来扶他，可瞧见他浑身脏兮兮的模样，小脸上却是一阵的纠结，最终很遗憾的看了他一眼，瞪大着眼睛摇着头走开了。他苦笑着哈出了一口气来，心想谁要你扶的？
顾不得冷，打了两桶水往身上胡乱一浇，换上衣服之后倒在床上，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夜大抵是他来夜昭之后睡得最为香甜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