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入夜

　　伊恩在地下街道中前进。
　　星港的地下设施，实际上也就是矮人遗留下的上部地堡，共有三层。第一层被改建为城市的排水系统，也就是下水道，将城市的生活废水排往大海，没有被挖出水道的部分则成了乞丐和流浪者的聚点，人们可以从大部分街区都有的下水道入口进入，有鼠帮成员站岗时需要给少量过路费。
　　第二层街道既可以说是星港的地下黑市，也可以说是某些人的避难所。相较于第一层，这里地形宛若迷宫，地区之间有高低差，每一个意想不到的拐角都可能藏着一间暗室，至于暗室是某个鲜为人知的商铺，抑或是奇怪之人的住宅，这些全看造访者的消息来源。第二层可以从下水道进入，也可以从特定建筑的地下室直接抵达，但总体来说入口比较隐蔽，而且这里绝大部分房主都不欢迎无由造访的普通人。房主需要向鼠帮提供房间的租金。
　　第三层街道，既是地下城的入口，也是鼠帮的大本营，只有鼠帮中层及以上地位的成员能通过第二街道进入，据说鼠帮在下面建立了庞大的行动网络，能让他们的各类资源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往各处。前往地下城探险的佣兵必须向鼠帮支付不少钱财才能通过。
　　至于说为什么鼠帮能将星港地下占为己有，只因他们中有人最早发现这里，并且最早集中力量清剿了前三层的鬼怪，不过那时鼠帮还不是鼠帮，而是星港第二大的佣兵公会。
　　此时，伊恩已经回到下水道里，先前被缇娜撞开的地方，如蜜儿预测的那样，四周石块失去承重墙之后掉落下来，重新堵死了这条路。
　　伊恩调转方向，按照记忆中蜜儿展示的地图找到最近出口，准备回到码头区的藏身楼。下水道这一路上并未遇敌，相反，昏暗的地道里不自然地安静，像是连废水的流动声都被神格削弱了一般，地表的声音伊恩更是听不到半点。
　　此刻，窨井盖外投下的光线越发无力，视野中的景物从模糊变到黑乎乎一团——入夜了。超凡感官被限制的当下，伊恩开始像谨慎的夜行动物那样贴墙行走，凭借墙面上气流的拂动预判前方的状况。
　　或许是极端条件的刺激，万象罗盘变得比平时活跃，有所察觉的伊恩立即有意识地控制起流入其中的源力，不让其逸散到双眼之外。此后，虹膜外的符文犹如加速转动的齿轮，替双眼捕捉到更多光线，将匿于黑暗中的事物拉回可见的亮度之下。
　　夜视，万象罗盘的又一新功能。和呈现出物体不同温度的热感视觉不同，夜视能令伊恩在黑暗中看见白天能看见一切。
　　视野问题得到解决后，伊恩加快步速，很快找到阶梯来到出口前，一扇铁栅门紧闭在他和码头区的街道之间。
　　门被一把大锁锁死，应该是逃进下水道的人干的，可他们真以为一排栅栏能挡住渊妖和它们制造的夜鬼吗？不，它只能拦住后面想要下来避难的人。
　　伊恩迅速考虑了一下，决定不用蛮力破坏这道门。他后退一步，血脉流动之间，夜幕甲泛起一层暗紫色的源力，包裹着他化作扭曲的魅影冲出铁门。
　　伊恩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地表的街道上，暗紫色源力雾气般自袍摆逸散，在他身后，紧闭的铁门上多出一个半人大小的空洞，黑色剧毒沿着栏杆融化的边缘继续侵蚀。
　　——利用蝎尾狮灵魂释放出的幽狼刃影，移动时将对触及之物造成毒性破坏。而蝎尾狮灵魂中储存的源力有伊恩自身源力量的四倍之多，足以用来施展六十次变质的幽狼刃影。
　　但因夜幕甲尚未施加咒刻，伊恩只能将蝎尾狮的源力引入血脉施展灵技，而无法控制其转化施展魔凰咒法，或是秘技.湖光。
　　不过除了用来发动变质的血脉灵技，蝎尾狮源力也还有其他功用。
　　伊恩迈步的同时朝左右各投去一瞥，视线隐约捕捉到六七只畸形的身躯，隔着些距离，没必要浪费时间交战，伊恩保持着最短路线冲向对面的高房。
　　距屋墙两步之遥，伊恩屈膝起跳，蝎狮源力瞬间在袍甲内汹涌运转，包裹双腿的兽革中传出爆炸性的力道轰往地面，反作用力下，伊恩带着箭矢般的速度射往高空，一瞬越过三层高的屋墙。
　　但是，好像用力过猛了......
　　继续往上升了两座房屋的高度后，伊恩身体渐渐静止，如果不是有影界残渣的黑幕挡在街区周边，他应该能借机俯瞰大半的星港。但光看脚下的这片街区，他也能感受到状况的惨烈。
　　除渊妖之外，视线粗略扫到的夜鬼有四种，分别是水鬼、鱼人、浮吊者和塞壬，都是海岸边常见的夜鬼，并且它们侍奉于同一位败神——克拉肯，也就是瓦尔这次的合作对象。
　　一段失重的下落之后，伊恩躬身落至屋顶，冲击经夜幕甲吞噬化作飞横四散的气流。
　　根据刚刚看到的情况，码头区至少有一半居民被渊妖转化成了夜鬼，区域被黑幕封锁的情况下，一旦被渊妖、或成群的夜鬼发现就会演变成“猫捉老鼠”的局面，脱身会十分麻烦。所以，隐蔽而快速行动是必须的。
　　由于失去了魔法袋，伊恩将眼下变得碍手碍脚的逆反之矛留在了工坊，腰间别着黑钢短刀，以及只装上一粒弹药的咒法枪。
　　伊恩考虑过将赛共留在工坊的隐患，但就目前来看，工坊里那两个女人并不比自己更适合成为他的代行者。赛共虽然渴望制造混乱，但在决定性的事上却有符合神明的理智。
　　所以今晚，伊恩算是久违地轻装上阵。
　　想避开夜鬼并不难，伊恩几乎对每一种夜鬼都有足够充分的了解。麻烦的是渊妖，伊恩只能将它们的感知范围模糊地定义为较广，具体范围是多少米，它们又是用什么器官或方法去感知，自己还不得而知。
　　一路从屋顶跑酷冲过去未免太不稳妥，还有其他什么方法吗？
　　伊恩脑中不断进行着排除，这过程中，他的视线落到下方不远处一对高速拍打着的羽翼上。
　　塞壬...
　　伊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倒悬的飞影，嘴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
　　将近两米长的飞鱼翻着惨白的肚皮，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飞旋，身体两边的鱼鳍蝇翼般拍打着，发出厚重的嗡嗡声。
　　它不清楚自己的来意，只是莫名对这片区域感到熟悉和亲切，同时，一种破坏血肉的渴望横生在意识中，令它为此展开漫长的追寻。
　　啪。
　　有什么东西撞了它一下。
　　塞壬在半空中悬停，朝受到撞击的方向张开巨大的鱼嘴。
　　咕噜。
　　随着一声粘稠的滑腻声，一具浮肿的女尸从黑暗的洞口里滑出，赤裸的上半身倒垂在鱼嘴之外。
　　女尸泛黄的眼白挤动了一下，上下颠倒地注视着撞上来的东西——一只水鬼，并非她想破坏的东西。塞壬马上失去兴趣，女尸被翻身的飞鱼一口口嗦回嘴中。
　　就在女尸彻底缩回之前，它忽然“听见”一股强烈的情绪。本能告诉它，散发出这股情绪的源头便是它欲要破坏之物。
　　塞壬撞开身前毫无反应的水鬼，顺着“听到”的情绪流追逐而去，它灵敏得宛若飞虫的身躯冲进狭窄的小巷，在墙隙间拍打出令人耳酸的嗡鸣。
　　拐过最后一个拐角，荒野巫师的身形赫然出现在尽头。
　　“死吧，海婊子。”
　　夜幕蝎狮甲中的源力在血脉中涌流，伊恩背后紫光闪动，两道弓于巷道上空的蛇影顿时俯冲而下，以包夹之势钳中巷口的塞壬。
　　鲜艳的紫光透出塞壬的躯壳，在毒性能量的对冲之下，其宛如由内而外蒸发一般迅速枯萎，海妖的声带未来得及震颤便彻底干涸。。
　　由蝎狮源力发动的狂灵无法像原版本那样为伊恩回复生机，取而代之的是从被攻击者体内抽取出超额的源力。
　　这正是伊恩现在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