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巫的学徒

　　甜湖镇，这座依山而建的湖畔小镇位于夜海王国的边陲，甜湖以西，便是广袤的荒野之地。四十年前，这里的人民也曾饱受鬼兽之苦，但如今在王国圣月与湖光女神的双重庇佑下，甜湖镇的人民过着裕足而安宁的生活，恶兽与夜鬼成了吓唬小孩睡觉的枕边故事。
　　甜湖镇的特产吸引着无数商人，无论是湖水酿的清蜜酒，还是附近山中开采出的“黑燃石”，都常经夜海商人之手远销各地。每逢盛节，镇上庆典的热闹程度更是不下王都，许多行商甚至有在盛节前后赶往甜湖镇的习惯。
　　即便闻名如此，在世人的目光之外，这座小镇也有她鲜为人知的秘密——小镇临岸西角，住着夜海地域最臭名昭著的荒野女巫。
　　“......开门！快开门！”卡芮丝重打着木门，兜帽下，她玲珑的鼻尖微微发红。
　　“你有什么毛病！”木门被气呼呼地拉开，一个黑发青年裹着羊毛毯子出现在门后，“还把不把这里当女巫的房子！”
　　“给我闭嘴伊恩，克丽丝呢？”卡芮丝将青年推到一边，径直走进木屋。
　　“不在。”叫伊恩的青年关上房门，将冬日挡在门外。
　　“她去哪了？”卡芮丝，这名纤细的半精灵面色凝重地转回身子，语气中透露的严肃让伊恩揉了揉眼睛。
　　“我从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治安队长。”伊恩说着走到旺盛燃烧的火坑前，从毛毯中伸出手为自己倒茶，百香叶的清香随即在房间中弥漫。
　　卡芮丝气急败坏地扯下斗篷上的兜帽，金色的卷发在火光中舒展开来，半纺锤形的双耳微微掀动，屋里不合时宜的温暖反而令她更加焦躁。
　　“呼......”伊恩用夸张的呼吸品味着茶香，早起的积怨随之一扫而光。
　　“等等，你不是她的学徒吗？”卡芮丝的目光瞥向平日里基本不到镇上的青年，她试着回想，但她对伊恩的最深的印象就是他有次被克丽丝绑在火架上鞭抽。
　　“或许吧。”伊恩嗅着百香茶，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决心趁这次老巫婆出门好好休息一回。
　　“那你会治红热病吗？”卡芮丝宛如抓到救命稻草般缠上伊恩。
　　伊恩才入口的茶喷了出来，在火坑中溅起一滩蒸汽，“红什么病？”
　　“你会，没错，女巫学徒，你会的！”卡芮丝不给伊恩拖延的时间，自己给出了答案。
　　半精灵拽住伊恩的毯子，将他从火坑边拉起来。
　　“快穿上衣服！镇子需要你！”
　　伊恩疯狂挣扎，同时义正言辞道：“听着！卡芮丝！我还只是个学徒......”
　　“只有你能救她了！”卡芮丝高声呼喊，见伊恩安静下来，治安队长继续道：“就连克丽丝也不会放着她的命不管，难道你比你师父还残酷吗？”
　　伊恩紧皱双眉，夜色的双眼中开始流露出不安。
　　“好吧，我抓几幅药。”伊恩正色道，他感觉这是自己第一次被使命所驱使，而非克丽丝的毒打。
　　一刻钟后，伊恩来到镇上第三街道的病患家中。
　　伊恩沉默地盯着病患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求你了医生，救救她。”女主人轻声抽泣。
　　伊恩扭头看向卡芮丝，后者正不知所措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病患。
　　“你一大早把我从屋子里拉出来？为了这个！”伊恩毫不掩饰地向半精灵发出质问。
　　“猫的生命也很宝贵啊！”卡芮丝焦急道。
　　去她妈的使命感。
　　伊恩丢掉手中复杂的配药，将家猫整只抱入怀中。
　　给动物治病不需要那么多药，只要从交界里召唤回它们的灵魂，它们就能自己找到方法痊愈。
　　动物不是娇嫩的生灵，即便家猫也是如此。
　　伊恩灵魂中的源力顺着家猫的牵引流向生死相交的时空，那里徘徊着所有迷失的灵魂。对于已涉入过冥界的学徒来说，涉入交界就像林地中漫步一样简单。
　　在离“入口”不远的河边，伊恩发现了正在追逐蝴蝶的家猫，他立即朝之加速，因为灵魂一旦跨入河流，就将有所失色，丧失部分记忆与情感。
　　“魂归。”追随而上的源力一闪化为古老的音节，轻柔地裹住家猫的灵魂，那猫没有挣扎，也没有不舍，而是舒适地呆在伊恩“怀中”回归故里，过程中交界亦没有产生一丝阻力，轻松地宛如拖曳一片羽绒。
　　“喵...”橘色的家猫发出一声叫唤，睁开了绿色的双眼。
　　“小猫！”十岁的女主人喜出望外地跪到宠物跟前。伊恩淡然地收回双手，夜色的双眼收束起一道逸散的源力。
　　“她痊愈了吗？巫师先生。”小主人关切地询问。
　　“这几天让它自己安排吃喝，很快就能痊愈。”伊恩耐心道。
　　“卡芮丝，”伊恩面向半精灵，表情逐渐狰狞“下次不要再对我说拟人修辞！”
　　于是，伊恩的第一次出诊不到十分钟就宣告结束，女巫学徒与治安队长一同回到甜湖镇的第三街道上。
　　甜湖镇的街道从临岸第一条开始算起，后面每一条街道都沿着地势缓和的山脊向上斜伸层叠，现在甜湖镇的街道已经扩建到了第六条，各式各样的房屋建筑布满半山。
　　此刻，从第三街道空出来的外沿刚好可以看到穿透薄雾的晨光，甜湖上一片波光粼粼，清寒开始在耀眼的白日中淡去。
　　才怪。
　　披着条短斗篷的伊恩抱紧双臂，在他眼里与冬日相配的只有火坑和百香茶，嗯，或许火酒和烤羊腿也不错。
　　“回头见，卡芮丝。”
　　正要离开的伊恩被半精灵一把拉了回来。
　　伊恩现在能体会克丽丝每次念叨“天杀的半精灵”时的心情了，然而，荒野巫师师徒都拿卡芮丝没办法，克丽丝与半精灵的先祖有一条秘密的誓约，他们的后代必须遵守，当然也包括女巫的学徒。
　　“我想弄明白你还会些什么。”卡芮丝“自然而然”地说道。
　　伊恩深吸了口气，真诚地看着对方那绿宝石般的双眼，张口道——
　　他一眨眼溜了出去，边跑边喊：“一无是处！”
　　伊恩可不想被治安队长当苦力，一个更年期的巫婆就够他受的了。
　　还没跑出几步，一阵破风声袭来，伊恩不回头也能猜到，卡芮丝朝他扔来了绊索。
　　伊恩将与家猫接触时变质的源力注入血脉，夜色双眼顷刻化作绿色的猫瞳。
　　次级附身咒：轻灵。
　　瞬间，伊恩从束缚他的重量与阻力中挣脱，绊索袭至，他如同狂风中骤转的落叶，回身跃入半空，目睹着那条绊索从身下掠过。
　　如猫般灵巧落地，伊恩忍不住回头看卡芮丝的表情，还不等他理解半精灵的诡笑，加速飞回的绊索骤然击中他的膝弯，令他狠狠栽倒下去。
　　该死的灵技！伊恩后悔没看出游侠的把戏，咬牙切齿地锤了一把地面。
　　“猎鹿可比这难多了。”卡芮丝站到伊恩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就这么治安？狩猎队长？”伊恩扯着绊索，回嘴道。
　　“总好过让一个荒野巫师在镇上乱跑。”
　　“我还不是呢！”
　　“如果你不老实交代我的问题，我只能这么认为。”卡芮丝说着居然亮出手铐。“我也不想在你师父不在的时候打破约定，那对我们都没好处，对吗？”卡芮丝蹲下身子，在伊恩耳边低语。
　　“当然了，如果你配合，”卡芮丝把手铐在指间转了几圈，“我还可以请你去时光记忆喝一杯。”
　　在这天杀的半精灵臭屁的一瞬间，伊恩确定自己有数十种方法将她摆平，但他还想活着从女巫手中毕业，必须遵守老师定下的誓约。
　　今天是伊恩在甜湖镇苦工生涯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