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生活的城市

　　第七章
　　之后我每天晚上都会到南州广场去跳舞，我每天只跳十五分钟，所以每天都跳着不一样的舞。在那第二天我就抢过姐姐剩下的一点零花钱去买了一顶帽子：有点土，就先凑活着用吧。
　　在跳舞的日子里，我认识了一些同样喜欢街舞的年轻人。他们都在二十岁上下，最大的23岁，最小的17岁也比我大了两岁。他们学什么的都有，基本上是在网上自学的，因为没人教。我看着他们在音乐下跳着breakin、lockin、popin、hip-hop等等，有一个十七岁的的女孩会跳jazz，而且跳得相当不错。她叫叶紫，叶紫不经常跳，她不跳的时候就喜欢坐在我身边拧我的脸叫我小弟弟。我喜欢这种感觉，她真的像我的姐姐一样对我，虽然我实际是比她大，虽然我有一个姐姐，但是我姐是把我当哥看待的！
　　另外还有一个跳得比较好的大学生叫高全，他跳breakin和lockin，这让他的breakin中带着点内缩的感觉，不像我的霸气外放，不过没关系，我觉得那也别有一番滋味。
　　姐姐偶尔会来看我们跳舞，但不常来，因为父亲出院了。我觉得高全看我姐的眼神就像叶紫看我的眼神一样不对，所以我悄悄地去打听了一下高全的来历。我了解到高全今年21岁，现就读于南州大学建筑学院，是南州大学街舞社社长。我抬头看着被一层橘红色覆盖的城市夜晚。心里想着，这应该就是南州街舞现在的最高水平了吧。
　　父亲出院了，他的右腿装上了义肢。我和姐姐放学回来，我听见父亲正在和母亲商量着要不要搬回老家。
　　我和姐姐站在门外，听见屋内传来父亲烦躁的声音：“不回去，不回去你拿什么给他们两个读书，我现在残废了开不了车，你拿什么来吃饭？”
　　母亲说：“赚钱使我们的事情，不能因为我们让他们两个失去了这么好的读书机会，当年你决定到市里来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两个收到更好的教育吗！”
　　“回老家读书不是读，你看他现在考的这个成绩，上次考了个一百名，这次英语给我考了个66分!这还读什么读，回老家种田算了！”
　　“一百名怎么了，一百名也能考得上市二中。”
　　……
　　我看见走廊里走来了一个物业的工作人员，我用脚踩了踩地板，发出“噔噔噔”的脚步声，屋里安静下来，姐姐拿出钥匙，开了门，我闻到屋里有一股酒气。
　　那个物业工作人员跟在我和姐姐身后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我们都看着他。
　　物业又敲了敲门，职业地笑着说：“莫先生，你们08年的房租可以去缴纳了，马上就年底了。”
　　父亲“噌”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右手拄着拐子，左手拿起桌上的啤酒瓶，瓶里还有小半瓶酒。父亲撑着拐子走到门口，用身体挡着门对物业说：“我跟你说过了我现在没钱，现在到年底了吗？我现在不交犯法了？”
　　我看见父亲的脸有些红，一直红到了脖子。他用手指着物业说，“我跟你说我今天喝了酒，我说了我没钱你还来敲门干什么，你以为我断了一条腿就废了是不是，我跟你说我喝了酒…你以为我家没人可以欺负了是不是？……”
　　那个物业陪笑着向后退着，嘴里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来问一下、通知一下，时间还没到，哈，但也快到了，到时候你们记得去交一下就行了，哈。”
　　父亲关上门，把酒瓶顿在了桌子上。我强忍着一把打掉酒瓶的冲动，默默地走回了我的房间。
　　我们不是本地人，我的老家是南州市属的一个县。在我和姐姐将上初一的时候父亲决定送我们来南州念书。父亲组下了这间屋子，在南州开了出租车，母亲去帮别人看店卖衣服。
　　我们家很小，一间厨房一间卧室一个卫生间。父亲把卧室用木板隔成了两间，再在外间的中间用窗帘隔成了两间，每间摆着一张写字台。白天窗帘撤开就是一间客厅，晚上窗帘一拉就是我和姐姐的卧室。
　　晚饭我吃得不多，吃过晚饭我对母亲说：“明天开市运动会，我去比赛，晚饭估计不回来吃了。”我知道获了奖一定有人请客，然后我站起身说道，“我出去走走，九点会回来。”
　　母亲转过头看着我，父亲还在拿着酒瓶喝酒，母亲问我，“现在是晚上了，你去哪里？”
　　父亲也看着我，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淡淡地说了一句：“出去走走。”便要出门。
　　父亲把酒瓶往桌上一顿，冲着我说到：“过来！你怎么回事啊你！”
　　酒气带着葱的味道向我熏来，父亲一拍桌子提高嗓门喝到：“叫你过来！听不见是吧！”
　　我走到桌前，一把把父亲手里的酒瓶拍到地上，我盯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你喝酒的时候别跟我说话。”
　　父亲因为车祸残疾，心情抑郁，所以后来嗜酒，很快得了肝水肿。母亲在挣钱养活我和姐姐的同时还要挣钱给他的男人治病，很快就从一个女人变成了一个黄脸妇人，所以我一直很厌恨我父亲喝酒。我后来一直觉得，父亲需要一个刺激，车祸让他丧失了对生活对自己的信心。如果有一个足够扎心的刺激加在父亲身上，或许能够帮助他恢复一些面对生活的勇气，至少要让他积极面对生活。
　　酒瓶“哐啷”一声摔在了地上，黄色的酒液带着泡沫撒到了地上。
　　父亲伸手过来就要扇我的耳光，嘴里喊着：“你反了你，反了你！”他的脸因为气愤更加地红，父亲瞪着眼睛、喘着粗气要向我扑来，母亲赶紧起身拉住父亲，被父亲一把推在地上，我看见母亲的衣服被地上的酒液沾湿了一片。
　　我也喘着粗气瞪着父亲，我朝他喊道：“你是不是想死啊，你想死你可以从楼上跳下去，喝酒多慢啊！你喝酒有什么用，喝酒能让你的腿好起来？你对我没关系，我是你儿子，你一个男人在家里对着老婆耍威风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出去挣钱啊！”
　　母亲哭了，姐姐也哭了，父亲坐在那里颤抖着身体瞪着我，狭小的屋子里的灯光把父亲的影子朦朦胧胧地映在墙上、像一个衣柜一样大。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继续说道：“断了条腿怎么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比你可怜的人他们不是一样努力的在生活吗！我告诉你你一个男人别想着让我妈来照顾你，我也不回老家，你要回去自己回去！你要好意思让我妈养着，你才是一个真正的废人！”
　　说完，我抱起音响，“砰”地一声关上门，走了出去。
　　.
　　那天我没有跳舞，我来到南州广场，高全正在领着一群人整齐地跳着。我把音响交给高全，拍了他的肩膀说道：“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啊！”高全向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问我：“子舟你不一起练练吗？”我摇了摇头，然后我一个人走了。
　　我来到了全市最高的建筑——市电视台的楼顶。我站在市电视台的楼顶天台上，俯瞰着整个城市的灯火通明。
　　我看见高楼大厦闪烁着各色的灯光，霓虹灯和广告荧屏安安静静地跳动着，街道被昏黄的路灯照亮，一辆辆汽车像玩具一样行驶着。
　　我趴在天台的护栏边上，心中一阵激荡。为什么我要创越到十年前，而又要穿越到父亲出车祸之后，再次面对这份痛苦。为什么小说里写的穿越男主角都是要钱有钱要脸有脸妹子成群武功无敌，我一个骚包穿越回来干什么。我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我考上北大母亲的热泪盈眶，想起云云转身下楼离去的背影，想起银行里那个鸟女人穿着丝袜扭着身体在她的2办公室问我她漂亮吗，想起姐姐在医院难产去世……
　　可是他们都不记得了，可是这些他们都不知道。我突然感到是世界就是一个荒谬的真实，究竟我是他们的一场梦，还是他们是我的一场梦。然而，我又怎么知道那漫长的十年，不是我做的一场梦呢？
　　我有一种难受得想要吐血的冲动，这是来自于心里的难受。我觉得这一刻我是如此的孤独，因为我感觉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真实存在过，或者说只有我一个人是不真实存在着的。
　　我的目光顺着竖直向下光滑的大楼墙面滑到了街道上，如果我就这样跳下去了，一切的幻想与痛苦是不是就会消失，我会不会找到真实的世界，我从哪里来，我又会到哪里去。四周灯光上的黑暗向我笼罩而来，我感到了冷。城市远方的灯光星星点点，我幻想着我飞翔在这美丽又孤独的夜空里，穿梭在那星星点点的灯光中。我抬头看着无尽的黑幕，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又觉得在那黑暗一定有一双眼睛像看蝼蚁一样看着我，玩弄着我，我感到难过又害怕。我好想把这些真实的不真实的事情倾诉出来，我知道不会有人真的懂我，我只想抱着一个人他可以安慰我然后痛哭一场，可是我又能跟谁说，没有人可以说。我突然好想蜷缩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抱住自己的双膝，或许这样世界就可以看不见我的存在。
　　我突然无比地渴望云云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我转过身，她就那样微笑着看着我，然后张开双臂。我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起来，远处的近处的夜灯变得模糊、连成一团，我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打在了地面的水泥板上，发出沉重的“扑吧！扑吧！”声。
　　我深吸一口气，低头闭眼挤掉泪水，然后仰头长啸一声。我的啸声飞向远方，飞入一片星星点点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
　　当我转过身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人影站在我身后。
　　那个人影是叶紫，她的头发在夜风中向前飘着。我走近她，她也向我走来。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叶紫，风吹进我的嘴巴里，我感觉有些冷。
　　叶紫摸了摸我的头，笑着回答道：“我感觉你今天不对，我一直跟着你到这里，我怕你想不开。”
　　我看见她的手缩在衣袖里放在身前，她外面只披了一件薄薄的轻衫，她的身子在微微的抖动着。
　　“你就一直站在这里看……”最后一个“我”字我的嘴唇已经成型，却没有说出口。
　　叶紫轻轻点了点头，问我：“你有心事？”
　　我的心里一阵感动，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同时抱着她转了个身。
　　那天我和叶紫在楼顶上坐了很久，我很感动叶紫对我的好。我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只是很喜欢叶紫，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我这样做算不算是对不起云云，但我知道我仍然只爱着张云晴、没有杂质地爱着她。
　　我们聊了很多，我告诉叶紫我有一个喜欢的女生叫张云晴，叶紫告诉我他曾经也深爱过一个男人只是后来也渐渐淡了散了。
　　我的心有一种落了地的充实感，我看着在夜幕下闪烁着的灯火通明，觉得夜晚有灯火陪伴，那它就不孤独了。
　　“你刚才抱着我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转个圈啊？”
　　“这上面有风，我帮你挡风啊！”
　　这是我生活的城市，我一直觉得，城市最美丽的，是夜晚；让城市的夜晚最美丽的，是夜晚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