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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泉水，疼痛感和舒缓的酥痒交互。
感觉不到手指，肩膀像裂开一样疼。自己是怎么回事？齐云恍惚间回忆，记忆回放在几个场景上。
那时他左手拨开汪凝雪召唤的魔裔长枪，右手击中魔裔胸口。俩次直接命中魔裔的攻击使他折断了手骨。然后他用左手扇飞陆丰右手击退刑岳，再以难以想象的力量抬起骨骼破碎的手掌抓住汪凝雪远远抛飞。
之后——应该是昏了过去。
现在他一丝不挂地躺在蓝色的泉水中，盛放泉水的空间并不大，看上去也就百来方，内壁浮现细微的荧光。这些泉水从他的口腔和鼻子注入，却不让人感觉窒息，就像温暖流动的空气。
他呼了一口气，吐出几个泡泡。亚麻色长发拂过脸孔，他转过头。
亚里苏在旁边，双臂环绕他的腰，脸埋在他脖子里。
黏重的水流。顶上光亮亮的，有声音传来。
这时他看见旁边，在那竖立着一块块巨大而沉重的金属，金属表面不断翻涌起气泡，有棱角的部分逐渐变得光滑。他非常熟悉这些金属块，头几天唐府车队丢下来的就是这些东西。
被称为氧合金的金属。
他又回头解下亚里苏。女孩胸前的贯穿伤已经结痂，天幸其中已无血液溢出，这一会手指上的疼痛已经减轻，他们浸泡的液体似乎可以治愈伤势。意识到这一点齐云把她侧放在一块氧合金旁。直到此时他对他们所在的地方终于有了判断。
他往上游动，看到一个光亮的洞口，外面萤火明亮。亚里士多德和亚满坐在俩旁，注视着他从再生祭坛嘴里爬出。
“我昏了多久？”
“从我们把你放进去到现在也不过半个钟头，看得出你的身体还是很健康的，晋升者。”
他转过头看着那张脸，再生祭坛用浑浊不清的眼睛看着他。再生祭坛原来有这么个用处，他想到，继而觉得有些怪异。他遍寻周围，试图察觉那种怪异感来自何处，最后终于寻得：
最大的怪异是他的心境。
他感觉到自己非常平静。换作以往，若是知道自己是从一棵吃人树嘴里爬出来绝对会吓得六神无主，然而现在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
吃人的树也好，再生祭坛也好，作为恢复伤势的工具效果卓越。就只是这样平平淡淡的判断而已。
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惊奇，有趣那一种感知也兴致缺缺。
一定要形容的话，倒不如说有“这不是显然如此嘛”这种无聊透顶的想法。
这很怪。很奇怪。
“你一定是觉得这棵吃人树跟你想象得不大一样吧。”亚满的声音：“好像在原住民之间流传着再生祭坛吞食亚格族人的说法，事实上并非如此。再生祭坛中蕴含能量丰富的生命泉水，是族人恢复生命的圣物。哪怕只剩一个头颅，在生命泉水中也能恢复过来。原住民目睹了族人投入泉水治疗自我的场景，一知半解才产生了再生祭坛会吃人这样的传言。”
“是这样啊。”齐云点头。
亚里士多德拖着一套浅绿色长袍走来。
“客人，为了充分治疗我们把您的衣物脱完。这是我们亚格部落的服装，请您将就一下。”
“麻烦了。”齐云披上长袍，紧了紧衣带。织物触感丝滑，感觉随时会掉下去。
“实在是失礼。想不到您竟然是能摧毁魔裔的强者，这样看来，您应该有守望者级别的战力吧？”
“这个啊……”齐云抬头认真回忆了一下，一些零碎的记忆浮现于脑海。那时魔裔以绝对的力量击下黑枪，它的身形与另一个记忆中的生物重叠……
那生物形体高大，身着月白色战甲，手持一件长柄武器。
“月神皇。”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皇者的战法，不过如此。”
他用双手折碎了对方的武器。
……
“折云手……”齐云举起双手，轻声道。
“折云手？就是刚才用来击败魔裔的战法吗？”亚里士多德接话。
“嗯……是啊。”齐云回过神，下意识答道。
“真是了不起！魔裔出枪时冲击力高达十吨，除非我们同时施展六阶战法才能抵挡。您竟然单凭肉身挥开枪尖，真是神乎其技的手法。”
不提还好，一谈到这个手掌隐隐作痛。齐云下意识捏了捏拳头，回想起那种骨骼尽碎的痛感。
一切力的发生都有明确的“向”。修炼折云手的武者能明确洞察到力的形态和原理，观察到“向”，并用特殊的方式取消或改变“向”。
换句话说，折云手是明明白白用来对付“强力”的武学。
折云手确实能抵御强力的冲击，但也不是没有代价。折云手必须配合武道真气才能最稳定地发挥作用，否则就要像齐云这样经断骨折。话说最后一下彻底扭碎了肌肉骨骼，也不知道是怎么扔飞汪凝雪他们的。
而且，虽然最后交手了，仇恨之心也没起作用。难道是没动杀意？
记忆中击溃魔裔的招式更为玄妙，甚至完全无法回想。只隐约回想起，这是用来杀死被称为月神皇生物的禁术。
这一招，名为“撼天”。
齐云移动手掌，模仿记忆中施展折云手的姿势。片刻后他放下手。
不只是撼天，连折云手都无法顺利施展。莫名还有一丝感觉，但就是用不出来。
“亚里苏，她没关系吧。”
“贯穿伤是比较严重，但在生命泉水中，这也不算什么。”亚里士多德回答：“入夜之前就能恢复了吧。”
三人坐在再生祭坛旁，聊了亚里苏的身世。齐云才知道，亚里苏原来不是亚格部落的族人，但自小在部落长大。十八年前一名权战士被暗族追杀，逃到部落恳求亚格族人收留他带来的婴儿。当时十二祖巫中的巫颂还在部落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答应了他的请求。那个权战士托付了婴儿后离开部落独战23名暗族黑暗权战士被杀。那个留下的婴儿便是亚里苏。
“因为收留了这个婴儿，这些年暗族没少找我们麻烦。指派他们的就是树心国国主，黑暗虎。”亚里士多德回答：“不过部落生产树心国需要的物质材料息壤，再加上十二祖巫威名，他也没有明面上和我们不对付。当然你也知道，十二祖巫很久没回来了……”
“部落中有人认为这孩子为我们带来灾难，对她并不友好。她愿意同你走，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是这样啊。”齐云点头，一边思索。原先以为神怪只是调试员创造出来，按程序行事，看尼古拉和黑暗虎的风格，却明显带有自己的行为特色。难道说是黑暗战场上的剧情需要？这样思索片刻后，他开口道：
“由我将她带去机关城。你们便告知黑暗虎，她在机关城王小二庇护之下。”
他有心把黑暗虎引向王小二。对这个摸不着底的神怪，他多少想探个底细。
……
亚里苏醒来。
熟悉的温暖泉水让她感到温和，于是她蜷缩成一个团，洁白的背部靠在氧合金上。泉水滋润着脏器肌肉和骨骼，巨大的贯穿伤已经恢复。
小时候被部落族人砍伤的手臂就是在泉水里恢复的，对她来说，泉水就像是家，温暖而舒适。
不必提防不懂事的小孩，没有人向她吐唾沫。
她第一次看见齐云也有一样的感觉。那时他在搬氧合金，她在箭塔上看着。后来族长安排齐云住宿时，她不由自主走出来，急切地比划。
他在她的树屋中睡熟了。她靠近他，惊异地看见小小的一团。然而从那很小的身体中传递出巨大和稳重的安全感，这种感觉让她安心。她于是侧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她无法解释这种感觉，分明是第一次遇见，却有久违重逢般的惊喜。
有人唤她。
……
齐云在祭坛边的树屋旁等了片刻，亚里苏穿着新的部落服装走出来，很高兴环住他肩膀。女孩仍然之前的穿着，上身短衫，下身短裙，上衫非常窄，以至于露出一小片莹白的肌肤。奇异的是，齐云感觉她似乎长更高了。
“亚里苏，我带你回机关城。”齐云对她说。
“明天就是我们的祭典。部落每年都会发起一次祈祷，期望十二祖巫感应到并早日回归。我本想留你做见习祭祀，你们这样的原住民能增强再生祭坛的感知，增加我们寻到十二祖巫的几率——不过，既然你是晋升者，我就不留你了。那么，亚里苏就交给你了。这孩子非常善良。”亚里士多德警告他：“你可不要让人欺负她！”
俩人通过一面镜子完成血腥值交易，齐云入账俩千点，这是这几日工作的报酬。他收拾了包裹，随即带亚里苏离开。
……
“一招击溃魔裔是什么战力？”紫发男人自言自语。汪凝雪三人静立一旁，不敢出声。
这是暴徒组织“闪电队”的庇护所。
说到暴徒组织，这些由老牌晋升者组建的自由团体一直令各大城市领主头疼。多数晋升者来去自如，狠辣无情，一般是为了完成任务。但也有个别偏偏跟领主们对着干，那领主也拿他们没办法。说到这个闪电队，其头领空虚甚至曾有攻陷一座小城，分食城主的恶名。
这种人对原住民作恶，对同伴也温情不到哪去。
但加入自由团体总有些好处。汪凝雪告诫自己。
空虚离开餐桌，拿餐巾擦了下嘴，抓住陆丰一阵胖揍。等打到爽了，他把奄奄一息的陆丰踢开，坐到他身上。
“区区一个B级黑暗任务，你们就给我这个结果？”他说：“区区一个战斗职业都没有开启的新人，就让你们这么狼狈？”
“队长。”刑岳低声说：“那是齐云……”
“不要找客观原因，我只看结果。”空虚剔出一枚骨头，吐到地上：“我给了这蠢货俩枚虚空原石，我不知道你们在那个小小的亚格部落发动了多少次瞬移传送——结果好嘛！我为什么不干脆培养一名暗行者？我觉得你们三个毫无价值。”
汪凝雪咬紧牙关。任务交给他们时可没说过目标是开拓者级别的权战士，更不用提半路杀出的唐府。把亚格部落算成一个高危场景都不为过，对他们三个新人来说，完成这个任务根本是强人所难。
“看什么。”空虚盯着她：“这什么眼神？小妞？”
他绕到她身旁，上下打量。
“很白……难怪我弟弟对你还有点兴趣。”
汪凝雪全身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空虚的弟弟空洞，五级黑暗权战士，货真价实的变态。
他的口味很独特。他偏爱折磨晋升者。
曾有女性晋升者犯事落入他手里，一晚过去，第二天只剩一个头。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一想到那个人汪凝雪就不禁全身发冷。
看着她的表情，空虚很满意。
都怪那个混蛋……怨恨浮现。齐云的脸孔。
“机关城……”她勉强开口。
“嗯？”空虚凑近。
“我用索引术听到那个人说的话。”汪凝雪沉下气，快速说道：“他说他来自机关城……而且我推测，那里有他的同伴。”
“都是刚刚到黑暗战场的新人，我们是一届。”
空虚咧开嘴。
……
这一趟来回过去三日，机关城已入绝地。齐云紧了紧身后的包裹，牵着亚里苏走过渡桥。
亚里苏对高大的城墙十分好奇。齐云注视墙上的石像鬼，不知为何，隐约觉得那俩只石像鬼畏缩了一下。
之前嘱咐过他们在机关城绝地时去水吧避难，现在应该是要回来。
沉重的履带声响。他们从忘川河对面出现，个个衣衫褴褛。看见齐云，华云和孟飞不顾一切扑来。
“你……你丫的可回来了！”华云声音里带着哭腔。
“怎么了？”齐云扫视一眼，所有人争先恐后挤过来。
“活不下去了……快活不下去了。”孟飞奄奄一息：“我们找不到城主，也接不了任务。你走后阿斯兰交给我们俩个任务，简直不是人干的……快死了，快死了。”
“没出息。”齐云转头。
“齐云，你旁边的美女是谁？”
“亚里苏，同伴。”
时针转过十二点，城门大开，城内恢复了秩序。齐云领着一帮人走到成氏武道场。格斗专家阿斯兰站在小院门口，看见齐云双眼冒出一道精光。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很不错。”他说：“过来！”
齐云松开亚里苏迈步向前。阿斯兰整个人化作幻影向他袭来。
同第一次遇到不同，阿斯兰冲来的动作，他的整个躯体在眼前化成变化莫测的“向”。力的作用化成速度，身体中自然形成条件反射一般的格斗本能。
他挥手击开，取消落向胸口的“向”。
阿斯兰的拳头重击地面，击碎一片豁口。
“不要做无聊的事。”齐云绕过他。
“这才三天，怎么会进步这么大？”阿斯兰保持着捶地的姿势，一脸愕然：“喂，这什么啊？”
“折云手。”齐云回答。
“是古武术吧？我现在多多少少知道，白夜为什么看重你了。”阿斯兰站起身。
“这些人训练成果如何。”齐云淡淡地问。
“作为格斗师而言没几个好苗子。基本的人形十九式都知道，我现在给他们发布任务，让他们在实战中融会贯通。”阿斯兰答道：“其中一部分人大概再有十来场生死战斗就能拥有二级战力吧。三天时间实在太短了，如果有在战斗中拆除应激保护限制晋升三级的天才，则是意外惊喜。”
“齐云……这是怎么回事？”孟飞一脸大受打击的表情：“我刚刚升三级呢，你竟然就能跟阿斯兰打——”
“耶？竟然真有这种变态！”齐云大惊失色。
“你才是变态！”众人齐声道。
……
紫发青年走到忘川河前，撩起刘海露出左眼上的一道伤疤。
“老哥也真是的，不过一座废城，还要我来确认。不过说来这几天倒确实是有城门开启的情报——”青年舔舔嘴唇。
“漂亮的晋升者……完美的猎物，嘿嘿……”
闪电队空洞，竖起手指。
“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