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吃土的少年

　　程美兮板着面孔，嘲讽道：“臭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算你长得帅，你又拿什么和归海承煌比呢？真是个笑话。我听村里人说，有个疯小子总喜欢把自己比做太阳，我问你，你算老几，还太阳，哼哼哼，笑死去。你也不瞧瞧自己，你是哪根葱，你还真以为我会看上你吗？你想亲我、想抱我，癞蛤蟆要吃天鹅肉，你想都别想！”
　　封沐算是明白过来，之前发生的那些，都是程美兮在演戏。可这样的反转实在有些突兀，他一时半会不容易接受，因此也不知怎么去反驳。
　　程美兮很激动，以致美丽的脸庞显得扭曲，她点着指头道：“人家归海承煌什么人，他乃王室血脉里最有天赋的少年，就算他家现在被王室流放，但终有一天会重新回归正统！而你不过大山里的一个臭小子，你穷，你没有背景，你一件好衣服都买不起。要我说，你连人家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你昨晚还好意思来偷看我，我就明确告诉你，我是绝对不可能喜欢上你这个臭小子的，你想都别想！”
　　封沐用手擦了擦鼻头，看来这个程美兮是打定主意要维护归海承煌。一个村长家的女儿，想要攀附王室很难，而攀附上王室的未来之星，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程美兮放肆地大笑：“今天，我就要替归海承煌教训你。你就等着吧，吃土的少年！”
　　封沐缓缓抬起头，他用手摸了摸下巴，跟着慢条斯理地问：“你说完没有？”
　　这话带着鄙夷的味道，问得程美兮猛然愣了愣神。
　　封沐咬牙切齿，眼中已泛起了红丝：“程美兮，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们的比赛还没完。”
　　接下来，在这太平山的空地里，封沐疯狂追赶程美兮，一遍一遍地绕圈圈。刚开始程美兮还可以退着走；过一会，退着走的速度已经不行了，她便只能转身向前走；但是再过一会，程美兮就只能用跑的了。
　　封沐心里明白，程美兮是用从卓宗院学来的本事在对付自己，现在他只有在这半个时辰内尽快耗尽程美兮的体力，让程美兮无力使出卓宗院的本领，才会有赢的希望。想到这，封沐没有任何停留，他不知疲倦地疯跑着，就像一枚永远旋转着的陀螺。
　　他朝着那白色的身影，不停奔跑，不停奔跑。跑到程美兮从倒着走变成顺着走，从顺着走变成小跑，再从小跑变成狂奔，跑到陈美兮脚下的光晕越来越稀薄，跑到自己脑袋发晕，跑到眼中那白色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跑到太平山的这片空地恍然间成了个足球场……
　　眼看，就要追上了……
　　“停！半个时辰已到！”程美兮右手扶着大树，左手掌心朝外，做了个停的手势。
　　在焦土大陆上，每个人甚至某些有灵性的仙兽魔兽，身体里都有自带的生物钟，这生物钟很准，差不到分毫。
　　程美兮说的没错，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半个时辰到了，确实到了。
　　自己，失败了……
　　封沐痛苦地放下即将触碰到程美兮身体的手臂，他停住脚步，差点就要双膝跪倒，此刻他感觉两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停顿半秒，封沐膝盖一软，往右瘫倒在空地上。他按着胸口，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这半个时辰的疯狂奔跑，似乎已经到了他的极限。
　　挂在胸口的固源寒晶，平时感受不到它的存在，这会它好像变得异常冰凉，那冰凉的感觉，从胸口蔓延，虽然冷冰冰，却有种舒畅感。
　　不远处，程美兮也倒在了树下，她背靠大树，气喘吁吁。
　　休息了两分钟吧，封沐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程美兮，确认程美兮也在看着自己时，封沐单手抓起一拳泥土，看也没看就往嘴里塞去。
　　这泥土入口的滋味，真不好受。封沐半嚼半吞地吃了进去。吃完，再看看树下的程美兮，她双腿颤抖着，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过了二十分钟，休息得也差不多了，两人各自下山——从不同的方向下山。
　　回到家时，封沐一头倒在床上，他需要休息，好好休息。家中那张小床，成了封沐最需要的乐园。吃土的少年，吃土的少年！哼，程美兮，我算是记住你了。
　　封沐四肢摊开，呈大字形躺着。头顶的天花板那么熟悉，看上去又那么遥远。他实在是太累，眼睛闭上的瞬间，便已经睡着。
　　这一睡就睡到太阳下山，醒来时落日余晖映满整个山头。封沐的腿很酸，他开始用两手给自己双腿做起按摩。
　　不久外边有人喊门，听声音是景朗。这家伙，现在跑来干嘛？不过也好，我脚正酸着了，他来做个晚饭，不错。
　　封沐用手撑着身体，吃力地站起来，此刻他真希望自己下午进来时没有关门。
　　打开门，封沐问景朗：“可有好事？”
　　景朗垂头丧气地说：“好事没有，有件坏事，晚上我要在你这睡了。”
　　封沐已经猜到：“义父发大脾气呢？”
　　景朗皱皱眉：“是啊，发好大的火。从荀桑回来他就狠狠骂景湘瑶，瑶妹没忍住回了几句嘴。这下可惨，父亲气得火冒三丈。说真的，虽然我时不时会惹父亲生气，但他发这么大火还是头一回。没办法，我也没能力去劝，只好躲呗。”
　　封沐关切地问：“那现在瑶妹怎么样？”
　　景朗又皱了皱眉：“还能怎么样，被关进小黑屋啦。可关进小黑屋还不够，父亲又对着小黑屋开骂，一旦他止住骂，我便听到瑶妹在小黑屋里的哭声。”
　　封沐长长叹口气：“可怜瑶妹。义父这脾气，哎。”
　　景朗低着头：“有时候真想把那小黑屋给砸了。也许，我们早点长大要更好吧。”
　　封沐望着窗外的夕阳：“希望瑶妹能好好的。”
　　清晨，没有太阳，黑云乌压压地笼罩着太平山，两个少年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醒来。封沐试着跳了跳，感觉不错，看来双腿已经完全恢复。
　　两人在门口的空地上练了几招，接着往太平山上跑。抬头看那天边的云，好似又黑几分。越往山中跑，周遭的光线就越暗。跑到平时修炼的地方，四下寂静，有点阴森的气氛。
　　景朗抬头看天：“应该会下雨吧，下得小还好，如果下暴雨，那就惨了。”
　　封沐边压腿边说：“又不是没在这里碰到过暴雨，怕什么。”
　　景朗就不喜欢封沐激他，回嘴道：“切！怕，有啥好怕。只不过你要记得，上回下暴雨，我们俩被浇得多惨。这次，得先找个能避雨的地方。”
　　封沐开玩笑：“要不就躲到修罗通臂猿的封印里去嘛。”
　　同往常一样，封沐和景朗各自修炼，眼看日已正午，却不见景湘瑶前来。原本山林里还有些许阵风，此刻风完全停了，空气变得闷热，那黑云也压到了树梢，一切看上去都是暴雨将至的节奏。现在就下山躲雨吗？不行，也许景湘瑶正在来这的路上了。万一她到这又找不着我们，那岂不心急？不就是场夏天的暴雨嘛，来得快也去得快，想想也没啥大不了。
　　封沐和景朗枯坐在空地，巴望着。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四十分钟。说来也真奇怪，平素不甘人后的两个少年，今天就是这样枯等。倘若换做平常时候的话，在这么长的等待空闲里，他们肯定会抓紧时间再修炼修炼，但是今天完全不同，两人都有点不对劲，从一开始就有点不对劲。
　　突然，雨，啪嗒啪嗒地掉下。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砸在树叶上，好似一曲交响乐，将沉闷的空气扫荡得干干净净。不消一会，啪嗒啪嗒就变成了噼噼啪啪，断断续续的雨滴演化成垂直而下的雨线，好似一曲硬摇滚，将周围的空气撕裂，砸得人脸上生疼。
　　等到了雨，但还是没有等到景湘瑶。
　　封沐不禁有些担心，他问景朗：“昨晚你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义父和瑶妹之间，没有特别大的冲突吧。”
　　景朗回忆道：“只听见瑶妹不停地哭。我混蛋，我昨晚不应该逃避的。”
　　封沐自我安慰：“也许她今天想要休息，也许她现在还被关在小黑屋里，所以不来了。”
　　景朗带着点哭腔说：“不，不会。每次我或者瑶妹被关在小黑屋，第二天早上父亲都要将我们放出来；每次我和你在这里修炼，景湘瑶也会来凑热闹。她也许会迟到，但从不失约。”
　　封沐站起身：“也许她就在附近这哪里，她可能摔倒，也可能迷路，也可能在哪里避雨，我们找找看。”
　　说完，两人大声呼唤着景湘瑶的名字，在从天而降的雨幕里，搜寻那熟悉可爱的身影。雨虽然下得很大，好在并没有打雷，因此两人的声音不至于被完全淹没。
　　附近找了一圈，始终不见景湘瑶的身影，封沐和景朗回到原地会合。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隆隆雷声响彻耳畔。
　　封沐蹲在地上，不详的预感笼罩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