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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洋果然没有离开洛城，倪正孝的情报果然有问题。
洛城府衙内，摆满了封有倪家印记的大木箱。堂上除了倪正孝和黎锦城外，只主位上端坐着高洋。此时的高洋面色难堪，冷冷地盯着堂下站着的两人。
“你们把我喊来，就是看你们站着的？”这句话像是高洋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很小，倪正孝险些没听见。倪正孝：“公子……”
“别叫我公子！”高洋粗鲁地打断了倪正孝。
倪正孝迟疑了一下，揣摩着高洋的态度，毕恭毕敬道：“鄙人疏忽，恭喜公子荣升大将军。”
黎锦城才知道这个消息，连忙附和道：“末将恭喜大将军。”
“成了大将军，就要操心卫境的城防，所以才耽搁了行程。”高洋这句话倒像是在和倪正孝解释。“原本我就很忙，二位还非得给我添堵？”这句话很明显在责备黎锦城。
黎锦城：“回大将军，末将奉君上之命，搜捕楚人凌庸。凡出入洛城者，均须接受检查。倪公子率商队出城，却不肯受检。末将觉着可疑，便奏请大将军做主。”
倪正孝白了眼黎锦城，心想这个老鬼还真是聪明，只字不提他明知货物主人，却仍要检查之事。
高洋：“黎将军是否收到了什么消息，才拦截倪家商队？”
黎锦城：“末将只是日常巡城，恰巧遇到倪正孝出城。”
高洋转向倪正孝：“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货物？”
倪正孝环顾四周，确认再无第四人，说：“是大将军托我带的。”
高洋盯着倪正孝好半天，好似要生吞活剥了他。“黎将军，你的人现在何处？”
黎锦城得意地白了倪正孝一眼：“启禀大将军，属下部属正在府衙外守候，但凭大将军一句话，就立刻能抓人。”
高洋冷冷地说：“抓人？抓什么人？”
黎锦城步步紧逼：“属下怀疑箱中藏有楚人凌庸。”
高洋面若冰霜：“黎将军，你是否执念太深了？”
黎锦城毫不退让道：“属下只是奉君上之命，请凌庸问话，调查清楚犬子的死因。大将军可能有所不知，当年大景帝国治下，巫术曾经横行民间，蛊惑人心，滋扰秩序。”
高洋不悦道：“我虽然年轻，但你说的事情，不但父亲说过，古籍中也有所记载。只是黎将军如何判定，比武之事与巫术有关？”
黎锦城隐隐嗅出一丝不详，但此时已别无他法，若他不再坚持，黎弘将死得不明不白。“属下曾询问过多个在现场的人，他们均说凌庸在反击之前，身体有异兆。”
高洋皱眉头问：“何为异兆？”
黎锦城：“全身泛红，眼神混沌，说话声音也有变化。”
高洋问：“你当时不在场？”
黎锦城：“不在。”
高洋：“你呢？”
倪正孝摇摇头说：“在下那天正好出城。”
高洋：“咱们三人，就只有我在现场。黎将军道听途说之言不可信，我没有察觉到凌庸有何异兆。”
“这……”黎锦城咬紧牙关，“大将军，君上曾有言，命我调查清楚犬子之死到底有没有蹊跷。无论是何人阻拦，皆可无视。”
高洋眉头微皱：“我能理解黎将军爱子心切，难道你信不过我吗？”
黎锦城：“大将军，恕属下冒犯。属下之心，怕大将军难以理解。犬子黎弘年纪尚轻，胸怀壮志，报效君上。谁知却死的不明不白……”
高洋叹了口气道：“老将军言至于此，我岂能阻拦。正孝，开箱。”
倪正孝跟着叹了口气，哀怨地看了眼黎锦城，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钥匙。他缓缓走到那些木箱前，弯下腰，眯着眼，对准锁眼。咔嚓、咔嚓、咔嚓，几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木箱的锁通通打开，但盖子仍紧紧关着。倪正孝走回原位，面无表情地说：“黎将军，既然你这么想看，就亲自开箱吧。”
黎锦城疑惑地盯着倪正孝。久经战场的他察觉出了倪正孝表情当中的变化，这个年轻的家族商人没有了城门口时的慌张与焦虑，反而多了一份沉着与冷静。多年目睹过官场明争暗斗的黎锦城心里多了一个声音：你中计了。
此刻，黎锦城却别无选择了。不管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也绝不会是凌庸那帮人。黎锦城整了整身上的盔甲，竭尽所能地维系着一个军人的尊严。他不停再回想，究竟哪做错了？倪正孝真的没有帮楚人？还是倪正孝受高洋之命帮助楚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怀千丝万缕，黎锦城还是走到了其中一个木箱前。他摸了摸木箱盖子，粗糙的纹路显示出了木箱不值一文的外表，可是里面的东西，绝对比它的外貌更有价值。至于这价值究竟意味着什么，黎锦城无法说清。
黎锦城单手掀起木箱盖，一股恶臭袭来，险些熏晕了老将军。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因为他太熟悉这种气味了——腐尸的味道。
倪正孝掏出一块玉石，递给黎锦城：“此玉是我在浩瀚国淘来，可中和各种异味。”
黎锦城拒绝了倪正孝的好意，强忍恶心掀起了木箱盖。一具高度腐烂的女尸呈现在他眼前。
黎锦城拒绝了倪正孝的好意，强忍恶心掀起了木箱盖。一具高度腐烂的女尸呈现在他眼前。即便黎锦城早已习惯血肉横飞的场面，可看到这句残缺不全、开膛破肚的腐烂女尸，一股强烈的酸液还是涌上他的喉头。
但是他忍住了。黎锦城拿着钥匙，一箱一箱地开箱查验，又被一箱一箱的腐尸恶心得头昏眼花。每一具赤裸腐烂的腐尸挑战着黎锦城的底线，可他还必须用佩剑挑穿这些尸体，确认没有人藏在里面。
“黎将军放心，不可能有人藏在这些尸体下面。”倪正孝嘲弄地说，“就算他敢藏进去，也早被熏死了。”
黎锦城死心了，凌庸不可能在箱子里。他缓了好久，才说：“身为洛城守，我必须过问，这些尸体到底怎么回事？”
倪正孝刚要回答，却被高洋制止了。高洋说：“黎将军，我可以让倪正孝跟你撒个谎，但我不想，因为我知道你是忠于父亲的。这些女人都是我宠幸过的，她们其中有人怀了我的孩子。父亲很不高兴，他不希望高家的血统被这些女人破坏。没办法，我只能让她们消失。”
黎锦城目瞪口呆地看着高洋，又回望了那些木箱。就算一个箱子里有两具尸体，那这些加在一起就是十四个死不瞑目的女人。
可黎锦城又能做什么呢？高洋摆明了会是未来卫国继承人，得罪了他，不仅是黎锦城自己，整个黎氏宗族都不会好过。他只能装聋作哑。“原来都是误会。倪公子多有得罪，大将军见谅，我这就带人离开。”黎锦城仓皇一拜，想要离开。
高洋：“黎将军留步，我有要事相求。”
黎锦城怕的就是要事，他不想趟这摊浑水，可他没办法不趟。
高洋：“既然将军已经知道箱中物，那就没必要麻烦倪公子了。黎将军，受累帮我把这些都处理了吧。”
黎锦城眉头紧锁：“处理？”
高洋：“我不知道倪公子以往是如何处理的。埋掉、烧掉，随你。总之让她们消失就行。”
黎锦城咬了咬牙：“属下明白。”
待到黎锦城着人抬着箱子走后，倪正孝这才松了口气。他向高洋一拜：“多谢大将军解围。”
高洋说：“楚国使团安全离开了吗？”
倪正孝：“黎锦城带人来府衙后，陈平就带着乔装成平民的楚国使团，安然离开洛城了。”
高洋：“好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主要是黎锦城认定了我会帮助楚人，又认定我会暗中运送他们离开。”倪正孝说，“不过暴露了大将军的秘密，着实令我不安。”
高洋摆摆手：“无妨。父亲大人不愿与楚国交恶，黎锦城又报仇心切。为了不让他们君臣不和，我做出点牺牲也是应该的。只可惜我这名声传出去，以后再与美人神交，恐怕美人会害怕。”
倪正孝：“大将军放心，每年的秀女只多不少。”
高洋满意地点点头：“你真是太会做人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博取楚国使团信任的，尤其是田湉郡主，她总是一副戒备心很高的样子。”
倪正孝：“家父曾教导我，博取一个人信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给他最想要的东西。田湉郡主最想要的，就是代国安定富强。我答应她会资助代国，她自然降低了戒备心。”倪正孝没有实话实说，有些事，也没必要实话实说。
高洋瞟了他一眼：“你可不要入戏太深，最终真成了代国的客商。”
倪正孝笑道：“大将军，你怎么能质疑我的眼光呢？代国已然垂死，我只不过是支持他们抵挡雪国的入侵罢了。毕竟论与雪国交战经验，还是代国将士最为丰富。”
高洋：“还有，那个田湉郡主，你可是许给我了。”
倪正孝拱手说：“在下一定如期献上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