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钱塘江水浩荡，东流入海，无穷无尽。秋日的暖阳洒落其上，映出点点金鳞，江水在照耀之下好似金色的巨蟒，盘踞在整个临安城中。
　　金羽帮总部坐落于江阴，作为临安市第一大打手帮派，其建筑既恢弘大气，又兼具江南园林的精致典雅。数年来，此间来访者观之无不点头称赞。
　　前院聚集着诸多围观的路人，帮主金不同是个相貌普通，中年左右的男子，脸上带着铁制的面具，他见陈正宁一行人来了，便同三名堂主领着他们穿过人群的包围，来到了后院。
　　屈济江本不愿前来，奈何陈正宁直说他嫌疑未消，不由分说拉他同行。
　　几人走在一间屋内，其正中面部朝下的，是金羽帮副帮主的尸身，尸身旁，是一幅用血画成的莲花图。
　　屈济江凑上前去，细细瞧这莲花图。
　　这图颇为怪异，它是由十、年、得、一、剑、与、君、试、锋、芒等十个字拼凑而成，画中有字，以字成画。字如铁钩银划，龙飞凤舞，莲花若水佩风裳，栩栩如生，作画之人将书法的遒劲与莲花的柔和完美结合在一起。其构思之巧妙，笔锋之老练，可以说，单凭这莲花图，没有数十年的书画造诣作不出来，也难怪陈正宁会怀疑他。
　　莲花图下的地板上有一道道淡淡的划痕。
　　屈济江的目光找向了时士相一旁掉落的佩剑，剑尖上有血迹，几粒碎石沾在血上。
　　想来这死者的佩剑就是作画的工具了。
　　陈正宁绕着尸体走了三圈，他忽然皱眉，沉声道：“不对。”
　　屈济江好奇道：“什么不对？”
　　陈正宁道：“剑法不对，前两具尸体我见过，伤口略宽，以砍伤为主，剑法大开大合。这具尸体身上只有一道刺伤，伤口自左后背肩胛骨内侧间隙刺入，向右肚贯穿而出，出手诡异但剑意通透，毫不拖泥带水，就像是……”
　　屈济江抢答：“就像是有个剑道高手左手持剑。”
　　陈正宁道：“不错，所以这凶手是先用右手剑杀了智空大师和蔡大人，现在又用左手剑杀了时副帮主？”
　　屈济江道：“这世上左右手同修的剑客不少，但是两手剑都有此造诣却屈指可数。”
　　陈正宁拔刀而出，指向屈济江：“我看这次的凶手分明和前两次的不是同一人，你还说你不是凶手。”
　　屈济江笑着拨开了对方的刀刃：“既然这次的凶手和前两次的不是同一人，那作画之人和凶手也必不是同一人。既然作画之人和凶手不是同一人，那凶手又何必是我。”
　　陈正宁自知失言，默默地收刀归鞘。
　　屈济江笑了笑，跳过此事，他好奇道：“我不解的是，时副帮主也算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了，为何有人在他身后出手，他却毫无反应？”
　　陈正宁道：“也许是凶手轻功绝顶，出剑快如闪电。”
　　“如此一来，凶手不就真的成我了。”屈济江摇了摇头，问向一旁的金羽帮众人，“时副帮主死前可有异样？”
　　碧空堂堂主霍顺全上前答道：“当时我们刚吃过午饭一个时辰，我们四人正在堂里打麻将，时副帮主说他有些不适，要先去房里午睡，我们几人也没在意，随便拉了个手下继续玩了起来。直到又过了一个时辰，我等好奇副帮主为何还在休息，便派了一个小厮去看看，谁知一开门，却见副帮主惨死屋中。”
　　屈济江道：“我听说有人亲眼看到凶手逃离，可有此事？”
　　霍顺全道：“不错，说来也怪，等小厮开门后，忽然有一人夺门自其头顶掠过，小厮来不及反应便被点了穴位。可惜那人轻功属实了得，待我等追出门去时，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陈正宁道：“那莲花客的外貌如何？”
　　霍顺全道：“那人蒙着脸，看不清样貌，据小厮描述，那人的身材较矮，体格敦实，看上去属实不像是个轻功好手。”
　　陈正宁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摸了摸下巴，道：“这屋子封闭，只有大门一间出口，这莲花客想逃走，料定也只有这一条路。”
　　屈济江插话道：“临安地域潮湿，屋内要是不通气很容易便会发霉，这间屋子为何没有窗子？”
　　霍顺全道：“当时修建的时候，时副帮主特地要求的，我等当时只是好奇，却没有多询问。”
　　陈正宁道：“如此一来，凶手应当是事先躲在房屋中，待时士相进屋后再行刺杀。”
　　屈济江点了点头，在尸体旁来回踱步。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问向一旁的仵作，“这位兄弟，可否将时副帮主的身体翻转过来。”
　　时士相是外功高手，虽然失了不少血，尸身却依然沉重，那仵作与几名捕快合力才将尸体翻转过来。
　　仵作的目光看向死者面庞，不由地轻“咦”一声。
　　陈正宁绕着其尸身不断踱步，亦是紧皱起了眉头。
　　屈济江叹了口气，道：“时副帮主的嘴唇发黑，想来死前便中了毒。”
　　陈正宁俯身，左右翻看，片刻后，他抬头道：“他中的是普通的砒霜，砒霜剂量较小，不致死，但足以麻痹他的神经，令他行动迟缓。”
　　“莫不是那莲花客自知不是副帮主的对手，所以故意下的毒？”
　　众人抬头看去，说话之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长衫男子，他右手有厚厚的老茧，头上太阳穴凸起，一看便是外功的好手。
　　帮主金不同道：“这位是我帮崩山堂的堂主闫廷忠。”
　　金羽帮座下有六个堂口，崩山、红枫、碧空、日月、绝影、飞鹰，其堂主个个都是临安城中有名的好手。
　　陈正宁摇了摇头：“时副帮主的武功比之智空长老孰强？”
　　金羽帮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金不同道：“二人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高手，平日里倒是鲜有交际。五年前，湖中盟的副盟主闻人一信曾与智空长老交过手，二人不分伯仲。三年前，我帮时副帮主也和闻人盟主有过交手，二人拆招过百合后被人拉开。想来二位的武学造诣就算有差，也不会太多。”
　　陈正宁道：“既然那莲花客能强杀智空长老，又缘何会怕时副帮主？”
　　“这……”闫廷忠一时语塞。
　　飞鹰堂的堂主沈开雄是个暴脾气的汉子，他当下忍不住，大骂道：“直娘贼，那这莲花客又为何要给我家长老下毒！”
　　“只怕这毒不是莲花客下的。”屈济江沉吟道，他忽然问向金羽帮的诸人，“时副帮主平日里可有仇家？”
　　“时副帮主平时总爱蜗居帮内，哪有什么仇家。”沈开雄道，“况且平日里为人仗义，没有副帮主的架子，帮内的兄弟们凡是有困难的他都会拉一把，与帮内上下的关系打点的都很好。”
　　说完拱了拱一旁的闫廷忠：“闫堂主有时去赌坊输了钱，就是时副帮主给垫付的，老闫，你说是吧。”
　　闫廷忠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向自己，愣了一下，苦笑：“说来惭愧，在下平日里就爱去赌两把，只可惜手气向来不佳，都是输多赢少，好几次若不是时副帮主帮忙，我都走不出那赌坊。”
　　金不同道：“这位朋友，你问这个又是何故，难道那莲花客是时副帮主的仇家不成？”
　　“莲花客是不是时副帮主的仇家还不好说，但是下毒的一定是他的仇家，甚至是亲近之人，”屈济江道，“只因这砒霜之毒起效较快，据在下推断，极有可能是下在午饭中。”
　　此言一出，众人皆愕然，沈开雄忍不住骂道：“我刚才便好奇，你小子不是官府中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如今你又诬陷我们兄弟诸人，你莫不是找打！”
　　屈济江拱手作揖，笑道：“沈堂主莫怪，在下置山河的老板屈济江，来此是受陈捕头所托，适才言语之间多有得罪，这厢给您赔礼了。”
　　屈济江三字一出，全场皆倒吸一口冷气，金不同压下心中的惊异，抱拳向前道：“可是五年前和飞鹰公子李贤春在无顶山大战三天三夜，被誉为南北双圣的南屈山海居士屈公子当面？”
　　屈济江轻笑道：“金帮主过誉了，都是江湖上的兄弟们抬爱，在下惭愧地紧。”
　　沈开雄涨红了脸，他跨步向前，给自己狠狠来了两巴掌，头重重低下，抱拳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屈公子大驾，适才多有得罪。”
　　陈正宁皱眉，斥道：“都别废话了，我们来这里是办案的，你们几个，有谁知道时士相中午是在哪里吃饭的，和谁一起？”
　　几人虽被陈正宁责骂，却也不好发作，一个个地都低下头，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碧空堂堂主霍顺全上前答道：“回陈捕头，时副帮主今天中午是在帮里，和我们兄弟三人一起吃的。饭菜是帮里的厨子做的，都是帮里老人了，不可能下毒的。”
　　“是不是他们下的毒由不得你说，”陈正宁一挥手，招呼身边的捕快向前，“你们去后厨搜搜，验一验哪里还有毒药残余。”
　　金不同侧身，指出手下一人与捕快同往，随后环视诸位六扇门的捕快，眼神里有着一丝凶悍：“各位兄弟，还望大家早日破案，给我家兄弟一个交代。”
　　屈济江的手在时士相的身上不断翻寻着，听完此话，他的头微微抬起，轻声说道：“也许明天下午，我们便能有个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