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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的另一条街。
有一家，集汽车维修、汽车保养、汽车清洗于一体的汽车美容店。
洗车房内，冯世杰正用心擦洗汽车轮胎。
还有两名店员在擦洗其他位置。
洗尽污泥后，银白色的引擎盖，甚至能当镜子使用。
这时，后方突然跑来一名店员对着冯世杰说道：
“老板！电话！”
“啊？”
“接电话。”
“哦哦。”
听到是让自己接电话，冯世杰一步三回头。
直到看着店员替代自己的位置，这才甩了甩手走进店内的休息室，接起电话：
“喂，谁啊？”
“世杰，我是刘冰啊。”
“刘冰啊，啥事啊？”
“我今天新收了二十张国外进口的原版唱片！”
“真的？”
“那还能有假？我现在去晓明店里，你赶紧过来吧！来晚了，好东西可就都被晓明挑完了！”
“好好好，那我一会过去啊。”
“快点过来吧！”
“嗯嗯嗯，手上还有点活，结束了我就过去。”
挂下电话，冯世杰打算看着店员把活结个尾，就换衣服赶去雅风音响店。
一听说有进口的原版唱片，冯世杰的心顿时飞出去一半。
没别的，就这点爱好。
哪想到，店铺外面突然传来了两道爽朗的叫声：
“世杰哥！”
“世杰哥！”
两个一眼就是庄稼汉子的男人，分别提着不同颜色的大型格子状塑编袋，走进店铺内大声呼喊。
两人原本黄色的皮肤，已经晒的黝黑，一看就是没少干太阳底下的力气活。
冯世杰走出休息室一看，原来是老家王庙村里的弟兄，便快步走出来迎接：
“哎呀呀！”
“国正，铁军，你俩咋来了？”
他的印象里，这两人应该外出打工去了，现在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庄稼汉不太会说客气话，面对冯世杰这位一起长大的兄长，他们也不需要太过客气的说话。
因此，两人只是抱着袋子，冲着冯世杰傻呵呵的笑。
冯世杰见两人这般模样，便招呼着两人前往休息室：
“来来来，快屋里坐，屋里坐！”
把两人引进休息室，见两人还把塑编袋抱在手上，催促道：
“东西都放床上就可以了！”
“对对，放这放这。”
等两人放下东西后，冯世杰拿出包烟，给他俩一人塞了一根：
“来来来，抽根烟！”
“好长时间不见你俩了。”
最近店里比较忙，冯世杰回老家的次数要比以前少了些。
再加上这二位兄弟这一阵子外出打工，双方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国正和铁军只能先道谢的接过烟，点头称是，依旧没有打开话匣子。
他俩看见冯世杰坐在床上，便也跟着坐了下来。
“你俩不是上明川打工去了吗？”
“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回来干啥？”
在外打工几个月，可比种一年地挣的多，若是没出意外，两位兄弟是不会在这时候回来的。
冯世杰心里清楚，这两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但又不好率先开口说出来。
那就只能他先问了。
国正叹了口气，把嘴里的烟夹在手上，抱怨道：
“唉，别提了！”
“本来是想趁着地里没活干了，出去挣两個活络钱。”
“可干了这几个月，刨去吃住，手里啊根本没落下多余的钱。”
“还不如回家种地呢，好歹守着老婆孩子，还有口热饭吃，哥你说是不是？”
在外面，挣的多花的也多。
挣的钱就算能落在手里，也装不进口袋里。
针对农民工的刮油手段，主打的就是一个层出不穷，多方压榨。
冯世杰看了一眼铁军，又接着看回国正，取出嘴里的烟说了句：
“也是！”
两人不是全年出去打工，就干那么几个月，只能找点散工干一干。
散工劳动力市场更加庞大，所以散工工钱被压的很低。
要是打工的地方离家比较远，散工是根本存不下钱的。
吃住再怎么省，都是开支里的大头部分。
自己这两位兄弟，应该就是这样的处境。
一旁沉默的铁军接住话说道：
“世杰哥，要我说，那城里就不是咱村里人呆着的地方。”
“不是俺俩怕吃苦受累，就是那气让人受不了。”
“省城再大再好，可也不是咱的！”
言语里夹杂着火气，连小学文化都没有的铁军，已经把他会说的话全说出来了。
冯世杰听到两位兄弟的抱怨，大概猜出来些东西。
这两人打工的过程可能不太顺利，要么是没找到合适的散工，要么是干完活了没拿到工钱。
同时，冯世杰也明白了他们心里的想法。
八成是手里没多少闲钱，所以想来他这碰碰运气，要是能搭个回村的便车，还能省个车费。
能省一点是一点。
冯世杰抽了半根烟，思考之后说道：
“就这样啊，你们先别走了！”
“正好我下午回王庙村，给俺爹送点东西。”
“中午咱哥仨一块吃顿饭，下午搭我的车回去，省得伱俩再去搭班车了。”
给亲爹送点东西，是他临时编出来的楼梯，好让两位兄弟心里走的舒坦。
都是一个村的弟兄，能帮就帮。
不能自己富裕了，就把村里的穷哥们忘了。
至于刘冰那边的进口原版唱片，倒是不差这一天两天，也就是打个电话的事情。
听完冯世杰的话，眼见着目的达到了，国正和铁军露出傻呵呵的笑容，连连吐了三个‘行’字。
。。。
路边的一家‘苍蝇馆子’。
三人坐一桌，点了三个肉菜，还有三瓶啤酒。
菜盘子上冒着热气，但没人动筷子。
“愣着做啥啊，动筷子吃啊！”
“你们这在外面待了没几天，倒是待出规矩来了。”
“和我你们还客气啥啊！”
冯世杰见国正和铁军直勾勾的看着一桌子菜，就是不动筷子，哭笑不得的招呼道。
要是再这么干坐下去，那这顿饭就没法吃了。
他破开一次性筷子的塑料外套，把木筷子从中掰开，给两个弟兄的饭碗里，夹了两筷子的肥肉片。
国正和铁军对视一眼，双双咽下一口唾沫，便再也忍不住了。
俩人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硬的菜了！
出门打工凑合居多，也就干力气活了才舍得吃口热饭。
小馆子，没有大师傅掌勺，炒菜的味道很一般。
但一盘菜的菜量比较大，突出了实惠的特点。
这点恰好满足两位体力劳动者的喜好。
冯世杰简单吃了点垫垫肚子，主要是在给两位弟兄夹菜，顺便问问他们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说，你俩这么早跑回来，是不是遇到啥事了？”
一碗米饭配上几杯酒一起下了肚子，许久不见的生疏感散了大半，此时正是询问的好机会。
国正听到这话，把第二碗米饭刨拉干净，又灌了自己一口啤酒，沮丧的说道：
“还能是啥？干了几天活，到头来一分钱的工钱都没拿到啊！”
可能是说到了刺疼的地方，国正不在多说什么，专心的大口吃菜。
这顿饭，都赶上家里过年的伙食了，国正放开了肚子，问餐馆老板要了第三碗米饭。
铁军刚刚吃完第二碗米饭，喝了口酒说道：
“世杰哥，你是不知道我们这趟有多倒霉！”
“我们刚去找活的时候，倒是能赚点钱，刨去吃住勉强能存一点，够给媳妇孩子买件新衣裳的。”
“可好日子不长啊，我们攒的那点钱，全被人偷走了！”
“没钱了，我们只能再找些活干。”
“那些城里的工头看我们就两个人，还是村里的，瞧不起我们不说，还老骂我们。”
“后面干了几个活，有两个工头都没给我们工钱！国正去找工头要工钱，还被人家揍了一顿！”
“这几个月算下来，我俩这趟出门不光没挣钱，还亏了100多呢！”
冯世杰没怎么说话，一直在听弟兄们说。
听到两人的经历和抱怨，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也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出身，没啥文化没啥大能耐，借点小钱的事他能做。
改变全村人的命运，他做不到。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给两人的碗里夹菜，陪弟兄们喝酒。
如果吃苦耐劳就能挣到钱，他相信，王庙村的村民一定是最富裕的那波人。
可惜，劳力就能养家的时代过去了。
两人短短的几句话，冯世杰足足抽了半包烟，一根接着一根完全停不下来。
头上那顶‘贫困县贫困村’的帽子，太重了。
重的冯世杰有些喘不过气，就连眼眶里的泪珠都承载到了这份重量，有往下掉的趋势。
他是摆脱贫困了，可他们村摆脱贫困的路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