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玩笑

　　冬去春来，喜节已过，消融的雪伴着沾湿暗红的贴纸，春节的生机消失了，热闹随年月的流逝变为了日常的忙碌。佳旺看着雪化后的嫩芽、青草，也许生机去了那里，也许冬日寂灭的灵魂在雪绒里洗涤污迹与秽物。没有了尘世束缚的灵魂们，又像婴儿般熟睡在鹅毛堆积的雪毯之下，等待着初日的温暖。仅仅是看到了太阳明黄的轮廓，闻到了泥土的芳香气息，它们醒了，被冰水浇灌着，怀着参天大树的想象。然后它们在日复一日的不稳不定中意识到了幻想的虚妄，嫩芽绿草什么的，最纯净的事物却要参与无声无息的残酷竞争中去。大地下的黑暗里，盘根错杂着，在许久之前就没有给它们准备生存空间。
　　幼儿园领着孩子们进了盛夏，教室的黑灰色瓦顶隔绝了烈阳炙烤。大庭院的青黄地砖，个别被晒得爆裂，在土里突起，夹缝中的青草，阴凉处的石苔，伪装树皮趴在枝叶上的蝉，嘶嘶叫的声音流入人耳，那种主观感受，烦躁或宁静。传来的平稳的讲课声音，在夏日里与摇篮曲发生了奇妙反应，让佳旺朦胧双眼，迷离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家，想起了妈妈。幼儿园带来的欢乐，幼儿园带来的教育，这些像是给幼儿园抹上了光与彩，灯佳旺再大点，他心里会住下一个小孩，这不仅来源于教育心理学的客观解释，也来自于心之所感。
　　毕业季要来了，老师们在办公室里筹算着毕业典礼，他们计划举办表演活动，邀请家长们前来参加和观看。表演有声乐的，有舞蹈的，有书法识字的。从这三方面入手，站在家长的角度想，我们幼儿园的教育是成功的，小孩子都是成长了的。不会写字的佳旺自然而然的入选进来舞蹈队，他穿伤带着行书“舞”字的短袖，听从老师的指导向其他孩子学着跳了起来。大概时刻板印象的缘故，佳旺觉得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高壮是奇怪的，他仿佛永远处在一种刻板认知中。他的认知都要靠动画片、小画册了。那些有趣的东西才是吸引人引起人思考学习的，佳旺初次明白了学习，就像他现在要跟着学跳舞一样。只不过他的那笨拙的模仿，僵硬的不协调的动作，连老师看了都有点想笑。大家哈哈地笑了起来，全然不用遮挡的，他们还没到去了解尊重他人的时候，但明显能感到的是，佳旺让周围充满了愉快的气氛。本觉得佳旺是拖油瓶的老师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她敏锐地观察到了什么，本觉得可以缺少的同学到了毕业典礼是独一无二，不可或缺的。
　　这样的舞蹈训练，佳旺也经过了一次次的试错，在老师眼中，勤于练习是好的，是平庸者、无天赋者的捷径，佳旺也能逐渐地追上节奏。追赶别人的步伐注定困难，但不沉没于落后的水潭里，不深受池底的污泥中，便终有一日能触碰天空。这种精神性的胜利被老师用来鼓励佳旺，老师也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以往她的这双手，为优秀的同学鼓掌，为听话的同学鼓掌。当她看到幼儿园中每位孩子都在进步时，都在彰显人类幼崽的调皮、活力时，她心里就涌起了欣慰感。教室门面对的那面墙挂着红底白字的横幅，老师是培育花草的园丁。一句平常不过的话，是在无数人观察到教育的成果是才有感触的。下了无数狠心剪断长多了的枝叶，扶正长偏了的茎脉。家长们看到这一幕也会泛起笑意的。
　　模仿出的汽笛声，各种闪着金光的偏古铜色的乐器，在孩子们眼中长的奇形怪状的，又像是恩爱者结婚时敲锣打鼓、吹笛奏声的乐器。人来人往的庭院里，围挤着表演台的人群，以各种姿势坐着站着，脸上的表情被气氛感染着，眼角与嘴角弯曲着。佳旺像是收到了未知来信一样，站在台上的它看着台下，台下的人认真的注视像是审判这场表演。他想起了上场前老师说的话，“跳的好的花给你买牛奶喝”，他想想那是白色的甜汁水，仿佛内心有了无形的动力。表演就要开始了，人们表现的屏气凝神着，像时逢场作戏的看着。佳旺天然的视角像在远离人群，同学的父母也是要远离的陌生人。佳旺被回忆侵蚀着，新闻上听到的，父母所教的，拐卖孩子就是这样的。他被自己不理解的事物而引起恐惧，又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如果能按照预订的那样跳舞，就是再逃离本能，是需要勇敢与鼓励的。不出所料的，快乐的响乐，所讲义气的音乐，进了佳旺那适应不了的耳朵。佳旺也不适应了，脱离原定的位置，脱离了节奏，动作变得滑稽可笑了。他脱离了老师预估的轨道的，徒劳的努力，证明不了他的坚持，他心里有团火烧着，烧得自己心慌，而怒火是老师们脸上的不悦。台下的家长看的愉快，高兴，他们记住了佳旺这个小孩。这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演出，愉快，气氛，以至教学成果的显现，这些都被佳旺调动起来了。佳旺能与其他孩子做对比，有趣的灵魂啊，能传及千里，有所成功，那是憨豆先生吗？至少观众的笑不是嘲弄本人的，是嘲笑角色的。原来佳旺的出错恰好证明了每位孩子的优秀。
　　老师的恼火，以及他们无法追究的心情都需要压在心底。高大的男人，路人式的打扮，佳旺不知道他穿的什么，佳旺知道自己的父母没来，需要在校门口等一会儿。那名男人像是谈好了什么，他的路线像是要走近佳旺似的，路过佳旺徳一瞬间，佳旺感觉时间静止了，那抬手的动作，他啪啪的打在佳旺的脸上，一脚有力的踹开，那动作有力的像是舞蹈的踢步，干脆的无需心疼。佳旺用手摸着鼻子，流出的血，他本能的眼角流泪，他是愤恨起来什么，然后他两手一摊的坐在地上，哭了不知道多久。干燥烈日，沉闷的空气，呼得喘不过气来的佳旺，感觉身上的水分要哭干了，他仍剩着干咳，像是明知无望的呐喊，像着要寻求洗刷冤屈。
　　等到父母来接的时候佳旺也不哭了，父母看出了佳旺的眼边红红的，泪痕与干皱起的地方，父母抱着佳旺。安慰的无用感游荡在父母内心……受尽欺负的童年。